他以孙子毕业季学业繁忙的理由,婉拒了吴老头的要求。
不过,
在吴老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软磨硬泡下,孙子顾为经最开始仿的那幅《仙萼长春之豆花图》的豆花小品画,被吴老头给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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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童祥本来提议,换成自己来给吴老头来画上几幅画。
然而有了顾为经珠玉在前,尤其还这么年轻,在吴老头眼里,老顾的水平他已经不太看的上眼。
他又不傻,
哪个升值空间大,用屁股想想吴老头也知道。
顾童祥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了,而以顾为经的年纪,看上去似乎真的有点前途不可限量的意思。
拿了《豆花图》,他又不死心的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长条桌子上放着的那幅一半是顾童祥所作,一半是顾为经画的的牡丹图。老大爷也咂吧咂吧嘴,毫不客气的顺手牵羊掉了。
吴老头心眼多想的远。
他还当场大笔一挥,专门在裁下的宣纸末尾写下了——
“绘画之妙,意趣悠长,达者为先,孙不必不如祖。桃月廿三,仰光河畔,暖春融融。顾氏子教其长……”
这一大行题字云云。
这是用来记录这幅画上的牡丹的创作的背景故事,为顾为经教导他爷爷顾童祥画画这件风雅的趣事。
吴老头详详细细记录下了今天发生所有的经过,并且还偷偷着重描绘了几句他自己如何的慧眼识珠决定收藏这幅作品。
他足足提了上百个字,篇幅占据的空间比旁边主体的那几朵牡丹花还要多。
国画上,这行字叫“题跋”,是书画艺术品上专门用来记录创作背景故事以及创作者与收藏家身份的文献档案。
现代人能看到的很多苏轼、米芾的书法名篇,就是从他们原本写在国画绢本或者纸本的末尾的提字,最后又被后世书法家单独临摹下来的仿本。
中学生所背的《兰亭序》也是差不多的意思,盖章狂魔乾隆更是一辈子提了几千篇这玩意。
有了这些记录。
顾为经将来真的成了名。
他手中的这个东西就是传承有序的,将来卖的时候,也更加值钱。
吴老头还死皮赖脸的让老顾用他的写着【顾童祥】名字的私章,在这行字上盖了个戳。
“小顾啊,好好加油努力画画!等你将来成了大画家,吴爷爷就靠他换套海边养老的大别墅啦!”
吴老头半是玩笑,半是期待的叮嘱了一下顾为经。
然后他连带来的便携饭盒都不要了。
老爷子和顾童祥约好了下次下象棋的时间,就小心翼翼的抱着两张画,心满意足的溜达回家准备给好好裱起来。
等顾为经送吴老头出门,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他早上嗦了几碗汤粉,现在还挺饱的,也就不吃午饭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画画的房间。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等完全静下来后,就从画卷筒里抽出了昨天打完稿的《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底图。
考虑到这两天,
教堂改造施工队要抓紧时间搞些电路工厂和管道架设,也许会比较吵。
顾为经昨晚和酒井胜子告别后,回家前顺便把这张底图装在画桶里带了回来。
他准备趁着农民节几天假期空闲,把这张作品先彻底完成再说。
顾为经将画布在画架上绷好,
在动笔以前,
他对着面前的底图上的画作雏形,脑海里从头到尾的过了一遍接下来用笔的要点。
磨刀不误砍柴功,
顾为经脑海里模拟的极为细腻。
新体画所有的理论细节,他其实已经反复的在心中浏览的滚瓜烂熟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就像是烹小鲜的大厨——对照着这个食谱,将素描、油画、中国画三者炖煮在一起。
成功了,香味特点就能互相渗透,互相衬托出风味,让人耳目一新,将东方的气度融入西方的风情。
失败了,就像自己上一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一般,变为了看上去让人心烦气躁的黑暗料理。
而想要炖煮好这锅料理,
除了有知识卡片这份菜谱,还要考验大厨的功力。
接下来作画的部分,不像是画底图,只用最简洁的方式大概表达出意蕴精神就可以。
每一处细节一笔一画都马虎不得。
他需要发挥素描精妙的造型曲线和明暗效果,使之图中物象具有比较强烈的凹凸立体感。
加之利用油画跳跃而热烈的颜色,完善高光和阴影,丰富视觉焦点,用色彩透视学原理,将画面变的真实有空间感。
最后再用古秀浑逸的工笔技巧,使得画面意境悠远,富有神意。
三种技法思路不停的穿插,互相杂糅,精细入于毫末。
“先画远景,再画近景,最后是人物表面上色层的细节。”
顾为经思虑良久,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他这才提起画笔,开始调色、勾线、绘图,在底图蓝本上覆盖更加精细的色彩细节。
刚一上手,
顾为经就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他用笔很沉,随着笔尖转动,脑海中时刻有大量绘画相应的信息涌出。
如果往日里画中国画脑海中的信息量是【1】,那么现在他需要处理的信息量就是【3】。
近似于三倍的信息密度。
既需要关注油画和中国画两者颜料观感的对比度和饱和度的差异,又需要弥合中国画和素描线条之间的不同,用画线描速写时的练习思路来勾线。
甚至在郎世宁所发明的线稿画技法中,油画和素描两种技法的使用,也不完全和传统油画的处理方式相同,根据画面的不同,还需要做专门的微调。
顾为经画着画着,细密的汗珠一点点的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必须要全神贯注的投入,才能控制好手中的画笔沿着脑海中的轨迹,一板一眼的画下去,不出现什么大的错误。
“稳住,认真画,慢慢来。”他在嘴里念叨着。
压力归压力。
和画花花草草不一样,包含描摹捕捉人物神态的线稿画,本来就是新体画技法里最繁杂的部分。
这么难的画法,
要是他轻轻松松就能搞定,那才是一件怪事了呢。
郎世宁本人的绘画技术或许不算登峰造极,那也是和天底下最顶尖的一小撮大师相比较。
哪怕相对较弱的职业三阶水准的中国画技法,也足够轻松秒杀自己。
所以画的有压力,完全在顾为经的预料之中。
“这是一件好事。”顾为经安慰着自己。
压力再大,也总比割裂的怪异感好。
能够感受到压力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顾为经原本画第一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时候,从始至终都被割裂感折磨的心烦意乱极。
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就算是想要全神贯注的画下去都有些困难,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在强撑。
与那时相比,现在何止的境遇何止是强了一星半点。
顾为经已经非常知足了。
他一开始画画的时候,还偶尔想着系统面板上【连环任务—海纳百川】第二步的事情。
到后来,
顾为经已经忘掉了这些有的没的,心无旁骛,只有面前的画板和画布。
他感受到自己现在画画。
像是在驾驭一辆方向盘沉重着泥头大卡车下坡冲向山下的目标。
而顾为经就是那位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尽浑身的解数和方向盘搏斗的司机。
他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控制这辆车行驶在应有的轨道上。
在画画的时候,顾为经还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在处理和中国画与素描两种技法相关的部分,笔尖会沉重迟滞很多。不少的情况下,顾为经他必须要思考了好几秒,才有信心下笔。
而若是换成处理与油画更加相关的部分,他所感受到的压力就要小很多,用笔的思路和手腕肌肉感觉更加轻灵自如。
他很快就了然,这大概是因为油画技法刚刚突破了职业二阶,控笔能力比前两者要高上不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