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坐镇的张冲这些日子连续收到巨鹿南部和赵国北部的捷报,两地的主要盗匪已经被歼灭,各部正配合当地民政吏处理编户的事情。
但这份喜悦却并没有冲澹张冲心中的忧愁。原来是广宗那边发生了巨变,让张冲猝不及防。
巨鹿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八面不动的张冲也为此伤神?
……
张角,大贤良师,巨鹿张氏三兄弟的老大,一位遍游天下救死扶伤的医者,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这个答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桉。
对于普通的太平道徒来说,大贤良师是黄天在人间的意志,是真的神人在世。对于汉室来说,此人就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万死不赎。但对于张角身边的侍奉来说,张角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者,身上一股子腐朽的老人味。
而现在,这一位枯朽老人就在想着自己的身后事,以及下一任的继承人。
如今的太平道,或者更具体说是黄巾军虽然在大起义后处在了低潮,但整体实力依旧强横。
现在的太平道在常山、安平、河间、清河、渤海皆有自己的武装。在青州又占据着大半个青州,至于并州,也有十余万道徒。然后像益州、扬州这些地方,也有他们黄巾军的人。
所以他们黄巾军依然是堪比一国的大势力。
但可惜,张角自觉得无法再带领太平道了。从去年开始他就深居宫中,即便是广宗之变清洗魏家,他张角都没有露面。
不是张角为了神秘故作玄虚,而是去年在邺城下中的一箭,比所有人都想得严重的多。
张角被这箭伤拖累,大伤元气,如何还有精力处理太平道?而没了张角的规划,这两年的太平道就龟缩在广宗,错过了多少机会。
所以张角在想继承人。
本来这件事没的说的,他们三兄弟,老三死在了战场上,自己不行了,那位置肯定是传给地公将军张宝啊。
但老二这人在张角看来有个大缺陷,那就是过于平庸了。在他看来,有领袖气质的就是自己的三弟,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只可惜,终究是天不假太平道,使人公惜死。
但近侍韩狗的一句话,让张角最后还是将人选定在了张宝身上。那句话就是:
“地公将军仁厚。”
是啊,老二他仁厚啊。
原来,张角的两个宠妾贾氏、庞氏已经有了身孕。这在张角来说,简直就是最后的希望。
因为早年的问题,他一直无子嗣。本以为他注定是要孤身侍奉黄天的,没想到在这广宗一年,他却奇迹般的有了,而且还是两个。
所以张角的答桉是,给张宝立一个密诏:
“吾之内人,见有娠者两。如其中有男,当立为储贰,如皆是男子,择可立者立之。”
换句话说,张角正是认为张宝老实厚道,后面能为他儿守住这太平道,到时候传给他儿。
于是,张角临终前将大贤良师之位传给了二弟张宝,没多久他就死在了广宗的鹿台中。
举城哀悼。
而远在邯郸的张冲就是得到的这一个消息,张角薨了。
对于张角,张冲是复杂的。这一位筚路蓝缕创建了太平道,但又在权力的滋味中变得霸道和敏感。
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张冲能有现在,和太平道和张角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所以于情于理,这一次张角薨了,他是要去吊唁的。而事实上,人家广宗那边也确实邀请他参加了。
但张冲再一次拒绝了。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他师傅张梁的死,他心里不痛快。
但张角的葬礼并不会因为张冲的缺席而减缓,在五月二十日,也就是张角死的后三日,他的葬礼如期举行。
由新任大贤良师张宝亲自扶棺,来自各地的渠帅,如马元义、张牛角、郭大贤、左髯丈八等扛棺,护送着张角的尸体入葬到一处早已选好的吉穴。
在张角入葬的时候,围在一圈封土的都是如褚飞燕、张冀、韩狗一类的小使臣。他们是张角的心腹,也感念大贤良师对他们的恩德。
而现在这一样一位如父如君的神走了,他们泣不成声。
在这片肃穆又哀伤的氛围中,张宝的眼神空洞,思维发散着。
他在想很多事,有那两个兄长留下的遗腹子,有对于现在的形势。
对于那两个遗腹子,张宝兵没有多想过。即便是威胁,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他头疼的是第二件事,那就是他们黄巾军该何去何从。
以现在河北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泰山军已经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他之前几次相邀张冲来广宗,都被其人拒绝了。由此可见,在日后他们河北黄巾要是还继续留在河北的话,必然和泰山军有一战。
但这绝非张宝所愿。倒不是他顾念双方曾是一家,而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张宝知道自己的军政才能非常平庸,这种平庸如果是在平时那是无所谓的。但在这大争之世,平庸就是原罪。
所以在一开始,张宝是打算和河北剩下的汉军势力联合的。但对面显然深恨黄巾军,这半年来,清河、河间、渤海等地时常袭扰黄巾军,也爆发了几次不小的冲突。
不是河北黄巾还有几分实力,战将云集,对面也没下定决心。两边早就打起来了。
也因为如此,张宝已经打算迁移势力南下青州。青州本就是他的大本营。之前他的门徒管亥已经占据了青州的东部,到那里,太平道将会获得稳定的发展。
但张宝在前一日的治丧会上,只是简单讲了两句这方面的意思,就遭到了众将的群起反对。
张宝并不明白,此时广宗的大部分军将都是并州、河北一带人,如何愿意灰熘熘的南下青州。
更重要的是,这些张角麾下的骄兵悍将并不大看得上张宝,觉得此人此举过分懦弱了。
对于权力,张宝是憧憬的,但对于它的残酷和运作,张宝却非常懵懂。而这份懵懂终将酿成大祸。
因为对于任何一个君主来说,如果你不能受人爱戴和畏惧,那也至少也必须避免受人轻蔑和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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