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宁帝示意邓瑛翻开奏本,看了一眼随口道:“也不见得湿了多少,怎么就议上责罚了。”
邓瑛躬身道:“陛下仁慈,奴婢惭愧。”
贞宁帝抽出票拟,“罢了,责就责吧,这几日朕精神短,过问不了这些。”
何怡贤在旁道:“主子可得把精神养好,但凡主子能过问一句,奴婢们就升天了。主子您是菩萨心肠,我们都靠主子的慈悲活着呢。”
贞宁帝听了这话,不禁笑了一声。
“大伴说话总是捧着朕,这一点不好。”
说完顿笔,“今儿文华殿是大讲还是小讲。”
邓瑛回道:“小讲,但题是内阁拟的,所以张次辅在。”
贞宁帝“嗯”了一声,指了指自个身后夹兽毛的袍子,“把朕的这件衣裳给易琅送去,让他不必谢恩。”
“是。”
何怡贤亲自将袍子弹平整,交给内侍,回头走到皇帝身旁道:“主子疼惜皇长子殿下,看得奴婢们也心热,入了秋,这天看着看着就凉了,皇子们年幼,恐怕要遭一些罪,听彭御医说,二殿下……”
“你心热什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贞宁帝硬生生地打断。
且贞宁帝问完,还真架着笔等他回答。
然而这一问牵扯宫中大礼,以及人伦和人情,着实不好答,何怡贤一时竟愣住了。
贞宁帝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低头道“底下那么多人,指望着你疼,他们唤你一声祖宗,你也没少替他们升天。”
何怡贤听了这话,忙跪地伏身,一声也不敢出。
皇帝低头看了他一眼,“朕这话就是在殿内说说罢了,你一辈子不容易,临老有了些不入宗谱的子孙孝敬,朕还苛责什么。朕也有年纪了,想疼疼自己的儿子,也想儿子念念朕这个君父的好,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不乐意看朕父慈子孝。”
这句话出口,殿中众人包括邓瑛在内跪了一地。
贞宁帝敲了敲御案面儿,平声道:“起来。朕要用印。”
邓瑛见何怡贤仍然不敢起身,便挽袖服侍贞宁帝用玺。
殿内的一番对话,看似家常,但最后那一段话,隐射的是《五贤传》一事,不过,此事何怡贤尚且不知,仍以为是自己将才失言,提及二皇子,惹了贞宁帝不悦,伏身在地,身子渐渐颤抖起来。
“主子,奴婢有事禀告。”
胡襄站在地罩前,见何怡贤没有起来,愣是半天不敢进来。
贞宁帝道:“说吧,朕看你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是。”
胡襄这才走进殿内,“回主子,大殿下请见。”
贞宁帝朝外看了一眼,“朕不是说了,不必谢恩吗?”
“哪能那么快呢。送衣的人还没走过太和殿呢,就遇见殿下了,如今殿下已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奴婢看陛下用印……”
“朕用印的时候,他也能进来,传吧。”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何怡贤道:“起吧。”
易琅带着杨婉走进内殿。
殿内灯烛煌煌,照得每一件物影都撕出了毛边儿。
易琅跪在御案前,向贞宁帝行叩礼。
贞宁帝今日看起来兴致倒不错,示意二人起身,随口问易琅道:“文化殿今儿讲的什么。”
易琅站起身道:“张先生还在讲《贞观政要》。”
“哦,来。”
贞宁帝伸出手臂,示意易琅去到他身边。“听得明白吗?”
“回父皇,儿臣都听得明白。”
“好。”
贞宁帝抬袖,亲自替易琅擦了擦额上的雨水。
“淋着了。”
杨婉感觉贞宁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忙请罪道:“是奴婢没伺候好殿下。”
贞宁帝还没说话,易琅已经开了口,“父皇,姨母为了护着儿臣,自个都淋湿了。”
邓瑛看向杨婉,她看起来尚算齐整,但肩头几乎是湿透了。杨婉知道邓瑛在看她,下意识地挽了挽湿发。
贞宁帝松开易琅的肩膀,“这么看来,你对皇长子算是尽心。”
杨婉垂眼应道:“奴婢惭愧。”
皇帝没有再对杨婉多言,低头问易琅,“这么大的雨,怎么想着过来了。”
易琅走出御案,走到贞宁帝面前拱手一揖,“儿臣,有话想请问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