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那鱼向晚双袖一扬,紫色烟尘四散而起,偌大一个演武坪上顷刻间紫气缭绕,异香扑鼻,众人各自捂住口鼻,心知这等奇绝毒药必定自带着诱人香气,实是胭脂阎罗,沾染即亡,鱼向晚这一手以毒烟为幕比武较技的方式,实是阴毒至极,说是比试,实则一方稍有疏虞,便要被敌手内劲将毒气沾到身上,介时苦不堪言,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徐浣尘眼见这紫烟影影绰绰几乎形成一道烟幕,将二人中间重重阻隔,稍试了一下体内气海运行,此刻充裕至极,正是辜御清人在他处,借功而来,此刻他便似由高人带着,登临绝顶之感。
这隔空传功之法,所需必定是传功之人自身修为务须精深圆融,承受之人能得几分,亦需所看自身资质机缘,但此法又与那传功入体不同,待得武事终止,传功既毕,功力又复归本主之身,故而不过是临时相助的路数罢了,只是这层机巧,鱼向晚便是从不曾知晓的了。
徐浣尘此刻虽承辜御清相助,所得臂助不过二三成,但已是感觉经络舒畅无比,气海足饶,深厚雄浑,想来是以辜御清那等绝顶巅峰之境界,便只二三成的力道,便已足以傲视世间,他正涉遐思间,忽地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沉沉话语。
“浣尘,心思不可乱,你便以瀚海阁中所学的二十三路灵犀指法与他对敌即可。”
徐浣尘听得这正是掌教师尊辜御清的话语,心念倏忽便回归本正,点了点头,对着烟幕对面的鱼向晚拱手道:“既是如此,晚辈得罪了!”
说罢,抬起右手食指中指,朝着那烟幕刷刷刷地便连点了三个方位,众人只见他指力既出,隔空轻响,那烟幕之上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连破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圆洞,众人原也不信内力修为到了高处,自身气力竟可透体而出,这一番所见,年轻些的弟子无不惊诧讶意,心下暗自称奇。
鱼向晚只见那三道指力果真被这少年打了出来,心中不免微微一惊,但见那烟幕破得徐徐缓缓,全然不带半分刚猛力道,心中思索着这少年指力虽成,但毕竟少有磨砺,未成气候。他想到此处,不由得微微一笑,探出小指亦即凌空点去。
只是他自身指力未出,忽然便觉得身前一股又绵又柔的力道缓缓而来,正是徐浣尘指力方才来到身前,他心下好笑,便由指力先点这头一股力道,岂料他小指上内劲与这头一股力道方一触碰,这力道竟陡然一变,自生出一股柔旋之力,将他这刁钻指力尽数驱散无踪,鱼向晚心头攫然一惊,便要回指蓄力,岂料这股绵柔力道竟毫不妥协,吸摄着他那小指好似一个看不见的旋涡,越是发力抽撤,越是深陷其中,鱼向晚气力连施多次,竟也退不出半分。
偏就此刻,另两道指力也不疾不徐地点了过来,这两道指力初看时平平无奇,此刻小指被吸摄住,鱼向晚这才惊觉,原来余下这两指,一股点向心俞穴,一股点向眉心,两处皆为人身要处,指力所向,原来刁钻无比,正是御玄宗二十三路灵犀指法中的绝招。
鱼向晚心上一沉,再不理会小指危局,另一只手暗运内劲,亦点出两指,他所修指法甚是激进,却见内劲霍然而出,凌空激射,与那两股力道轰然便撞,以急击缓,以快打慢,原占着上风,但徐浣尘的第二股力道与他指力方一相较,忽然浑厚壮大,所带一股淡紫色烟气化作一面厚实坚墙,反将鱼向晚两指力道挡了去。
鱼向晚凝眸细看,徐浣尘那三指看似又慢又钝,实则是暗携风雷,内有乾坤,指力既过,竟还卷带着屡屡毒气一同涌了过来,自身指力虽强,但击在这若有若无的指力上,竟讨不到半分便宜,反而将那毒烟引得反朝自身飘了过来。
“那小子还有最后一道指力,尚不知有何古怪,可切切不能再妄自应对!”鱼向晚心下暗道,忽然间右掌变指为刀,忽然间便连挥四下,这四下刀势之中,含着劈、撩、拨、挑,四路刀法,其中行云流水,绝无半分变招痕迹,徐浣尘两道指力顷刻间又被斩了开去,四道刀势借着内劲催持,又复撞上那最后一道指力,双方力道均自非凡,在紫色烟幕之中相碰,烟幕骤然四散溃弥,好似龙卷一般。
鱼向晚暗暗思索:“好家伙!这小子最后一道指力竟有这等力道!”
徐浣尘望着最后一路指法竟自和对方刀招撞了个两空,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自忖方才三道指力皆是灵犀指法精妙招式,三指皆出,当有获胜之机,可这三指力道却被鱼向晚刀招化了去,想来鱼向晚也是自有丘壑,学了什么精妙武功。
他心思方平,却见着眼前烟幕霍然剧变,竟好似沸腾滚水一般滚滚不息,浓烈煞人,忽然间五道裂痕轰然破开,五道绛紫色飞烟汹汹而来,竟是鱼向晚又自变招。
徐浣尘见这猛烈刀招,不敢怠慢,闪身便先越过先头两刀,随后三刀几乎一齐而来,一斩胸口,二撩脖颈,三劈腰腹,这三处无一不是角度阴狠,力道霸绝的刀法,徐浣尘脖颈稍侧,双手当胸画圆,面色之上清光一闪,蓦地面色红润起来,双掌凌空便推,掌力所向,那股刀势连同汹汹紫烟一同被打得消散四溢,徐浣尘一掌既得尚未喘息,眼前又有六式刀招迎了过来,狠辣之态,不弱于方才情形,徐浣尘力灌双臂,掌法呼呼呼连出数掌,掌间涌起阵阵纯阳真气,又与那狠辣刀法斗将起来。
雍少余远远站着,看那层笼笼紫烟左右飘忽,时而被鱼向晚手刀力道撕开破口,时而又被徐浣尘掌力抨散,低声说道“浣尘这小子,真是不简单,虽是有掌教师兄相助,但这太初纯阳手的功夫,却是他自己的。”
原来方才徐浣尘见那灵犀指法仍不足以克敌制胜,便换了路数,转而施用太初纯阳手的功夫与之对敌,比之灵犀指法专走和缓柔力一脉不同,那太初纯阳手更是看重雄浑力道的法门,施用之人功力越是精纯,这一路掌法用来便越是力道摄人,登时二人隔空比武,却看那紫色烟幕层层叠叠竟不消散,反而在二人掌力之下愈发抖动妖娆浑似魅惑人间的尤物腰肢一般袅娜不已。
二人再斗四五十招,鱼向晚本拟着徐浣尘年纪尚浅,功力无论如何也未及深湛,自己凭着一身修为,总能克敌制胜,故而比武之初,便屡屡留力三成,偏要待着徐浣尘力道渐竭,再一举而破,但这四五十招下去,只觉得徐浣尘掌法越出越快,掌力一层强过一层,掌掌皆是平铺直叙,不带半分虚招试探,即便是自家这路手刀功夫,已是霸烈无比,却仍难占着上风,他心思活络,忽然想通,必是在场有人暗中相助。
他嘿嘿一笑,忽然高声叫道:“御玄宗堂堂名门,若是不敢应战,之说便罢,何苦推一个小辈出来?再劳烦场边长老暗中作弊?如此岂不是赔本赚了吆喝!”
他话语虽响,但在场弟子却起了嘲弄之声,只要武学见识浅薄些的,只知道功力相助,非得掌体相接不可,哪里有人在场边,功力暗暗流淌到彼身的道理?但辜御清如今人在后山,却能传功入体,这般功力实已臻至天人境界,便是旁人所未能体察,只有此刻徐浣尘人在其中,只是自觉如沐春风,浑身经络一鼓一缩之间,好似各自活络,舒畅无比,内劲汹汹不竭,往日里那太初纯阳手共九品功力,自己至多也不过发挥二品之力,今日借着辜御清的臂助,却已能发挥出七品之能,掌法之中处处精妙,实是妙不可言。
鱼向晚虽开口嘲讽,但旁人却并不搭理,他疲于应对徐浣尘掌势,也难以分心二用,只是兀自苦苦支撑,他手上刀法又是连劈三下,带着阵阵气旋急起而去,将那团紫色毒烟斩开一道霍然缺口。
徐浣尘双掌一分,使了一招“雨幕纷繁”,划开几式刀招,却忽然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惊叫。
“小心!”
徐浣尘只觉得眼前一花,竟是鱼向晚陡然间破开紫烟,径自已飞身跃至自身眼前,徐浣尘心中着实一惊,未及料到这鱼向晚身法竟迅捷似风,当即下意识地双掌平推,岂料这反击一掌,却正中鱼向晚心迹,这双掌打在前胸,忽然只觉鱼向晚胸前肌肉一阵凹凸鼓动,忽然反而朝内瘪了下去,徐浣尘掌力不及收回,整个人亦朝前扑了去,只是这一扑之间,徐浣尘正正与鱼向晚四目相对。
却见那鱼向晚双眸之中渐起一阵红色浊气,茫茫似雾,袅袅如烟,恍恍惚惚之间,徐浣尘眼前竟亦是一片迷蒙,好似那万里黄沙之中,隐隐走出两道人影出来,左首一道,白甲银枪,飒爽英姿,却是那边军女将萧暮雨的模样,此刻端身立在黄沙之间,眉似弯月,眸若朗星,樱唇娇嫩,笑靥绝俗,带着一股世间再难寻觅的飒踏英姿,看得徐浣尘心中一阵突突乱跳,而右首一人,却是嬉皮笑脸,却浑身鲜血,正是当年消失在卢龙关外的墨止。
徐浣尘看着眼前两人,无一不是日思夜想,放心不下的人,此刻好似身外诸物,皆已不再重要,他满心便想着,要与这两人再见一面才好。
但他哪里知晓,此刻演武坪上,一众御玄宗弟子早已吓得大惊失色,众人亲眼看着,方才还双掌纵横的徐浣尘,此刻不过与鱼向晚对视一眼,竟再不动弹半分,双眸好似此前田烛那般,浑浊木讷,显然已失了神识。
徐浣尘正摇摇晃晃,便要随着鱼向晚走向他处,却听得整个金阙峰上,骤然想起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之声,好似山岳震怒,天地通仇,雍少余与宁若芙相视一笑,一同朝着金阙峰后山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