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的讲话结束,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垂了下去,不敢再去看书记怒火中烧的眼神。
而厂长杨凤山那边更是已经皱起了眉头,眼神犀利的可怕。
李学武这哪里是赞扬两位领导的智慧啊,这是在讽刺他们无能呢。
说开心,怕不是看着两人带着一堆废物没有打开局面,赶上政策形势的热闹的开心吧!
会议室里在一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乱看,更不敢出声讨论。
李学武却是不怕这个,脸上的笑容依旧,目光清澈。
发言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边的三人,意思是,瞧,我把咱们四人的心声都说了出来,你们高兴吧。
徐斯年:“……”
夏中去:“……”
邝玉生:“……”
三人回看李学武的眼神都直了!
你要坑我们,我们知道,但是不能这么坑吧?
我们还高兴?想死都来不及呢!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想了!?
邝玉生看向聂副厂长冰冷的眼神直想说:您听我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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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会和讨论会在热烈、祥和、团结的氛围下结束了。
书记和厂长面色严肃地走出了会议室,其他领导则是低声交谈着什么。
会场其他人看向李学武的眼神也是带着疑惑、畏惧和惊讶。
李学武倒是没在意这个,跟相邻的脸色已是不咋好的三人说笑着走出了会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都特么开始亮刀子了,李学武还管那个?
以后这样的会议少不了,但只要敢针对自己,李学武决定了,必须嘎嘎乱杀!
徐斯年负责嘎嘎,自己负责乱杀……
“我要被你害惨喽~”
“是嘛!”
李学武转头看了看抱怨的徐斯年,又看向了夏中全和邝玉生。
“夏处和邝处一定不这么想,因为工作做了才是成绩,工人同志得到了实惠才是实际,喊着口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来苦着脸的二人听见了李学武的话均是叹了一口气。
唉~还能怎么着呢!
这特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两人怎么就跟李学武这根搅屎棍搅和在了一起呢?
两人一个是厂里的核心部门负责人,一个是厂里的中心部门负责人,不听主管副厂长的话,竟然开始听起了副处长的话。
这……这特么不是耗子给猫当伴娘了嘛~
你要说他们要钱不要命,可也不对,因为他们在这些项目里根本没有获利。
但获利的是广大的基层工人和技工。
设计师的工资本来就高,本没有必要搀和这件事。
可看看这些手底下人的劳动热情和各不相同的家庭困难,他们自然是用脚投票。
聂副厂长坐在办公室里,当然感受不到他们这些一线管理者的压力。
来自一线工人和技工的压力。
你是干部,但你不为我们着想,那我们就不需要你。
可以这么说,逼着夏中全和邝玉生投票的不是李学武,而是工人和技工。
他们只是这些人的代表罢了,体现出来的就是倒逼聂成林站队。
聂成林手底下就两个部门,现在全特么被李学武给渗透了,你说他应该怎么办。
要么换人,要么换人。
第一个换人就是换了夏中全和邝玉生,谁支持李学武这样的变革派就换谁,整顿工人的思想情绪,重新回到本身生产的轨道上来。
可这人哪里是轻易能换得了的,两人都是正处级干部,妥妥的轧钢厂中流砥柱,最重要部门的负责人。
老资历,有能力,威信高,怎么换?要乱套的!
第二个换人就是换他支持的人,现在杨凤山的整体管理思路偏向于保守,更注重轧钢厂的专职工业,对新思路,新想法有保守情绪。
当然了,这并没有错,这么大的工厂,要一把手是个想啥是啥,今天拍脑袋,明天拍屁股的角色,那轧钢厂早黄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面对当前国内经济困顿的现实情况,上面所下达的自力更生,自救生产也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虽然一如前些年的大炼钢那样,会造成成本浪费,产品竞争力不足的情况。
但现在这个时期,市场对于产品的选择权并不多,要先解决了有和没有的问题,再来考虑美与不美的需要。
李学武在李怀德所提交的那份关于组建联合企业的报告里讲的就很清楚,先把生产能力解决了,再转过头来辅助主要产业。
单一的生产模式不具有灵活性,在轧钢厂进行建设和改造过程中会产生制约,也就是俗话说的没闲钱。
如果发展中小工厂,实现产品多元化,在自我供给的同时,能与其他企业进行等价置换,实现生产价值最大化。
尤其是与其他企业互联共建,实现交流沟通,互通有无,不仅能消除掉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解决办法的弊端,还能实现资源整合,充分利用。
亮马河工业区实现较大范围的联合共建,彻底开发周边区域的剩余价值,实现增产增效,提振经济的这一目标。
可以说以前大家对于这份报告还持观望和质疑的态度,但时至今日,谁还敢说李学武在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一个副处长只用了一份报告就将轧钢厂未来一段时期的宏伟蓝图勾画的明明白白。
杨元松在畏惧,杨凤山在思考,聂成林在反思……
剩下的其他领导和各部门负责人也都在会后想着今天的文件,想着李学武的那份报告。
当所有干部们回到各自的办公室后,有秘书的叫秘书,没秘书的叫办事员,都开始翻找起了当初的那份报告。
相比于今天开会所学习的那份提纲挈领的指示性文件,当初的那份报告可是实实在在的把今天的文件阐述明白了。
看着积压已久的文件,每个人都在想,李学武是怎么做到领先政策一步,领先集体思想一步的。
到底是早有预知,还是高屋建瓴?
众人思考的同时也不由得将心里的天平微微倾斜,天平的指针指向了未来。
一份文件,彻底打开了轧钢厂大学习、大讨论、大研究的时代序幕。
领导们焦头烂额,工人们欢欣鼓舞,这种极端的情况让聪明人看到了机遇,而李学武看到的只有吵闹和混乱。
“你特么还想要怎样?”
徐斯年跟着李学武回了保卫楼这边,看见李学武耷拉着脸,一副不满意的表情,气的蹦出了这么一句。
这特么在会上被受伤的到底是谁啊?
李学武不会还想着让自己反过来安慰他吧?
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名声有了,威望有了,成绩有了”
徐斯年坐在李学武的对面,摆着手指头数着道:“天时地利,你都占了,现在人和也有了,你还不满意,你到底想要啥?”
“唉~”
李学武走到窗边站定,低沉着声音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当背诵到了“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的时候,徐斯年基本上就明白李学武是个啥意思了。
“你要是继续背,可就算是骂人了啊!”
徐斯年心里也是暗自滴咕,这人一脸的恶霸样,却是特么要文采有文采,要思想有思想,这特么他爹怎么培养的?
李学武也没打算说接下来“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的话,因为他们不配。
“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我可不想失去本心啊~”
“酸!嘿!真酸!”
徐斯年撇着嘴嘲讽道:“嗯~要说你有忧国忧民的本心我相信,可时至今日,你的大尾巴都叫人家看出来了,装忧郁就没必要了”。
说着话接了沙器之递过来的茶杯,挑眉又道:“我还是喜欢你在会场上挥斥方遒不服就干的样子”。
“实属不是本心啊,我是啥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李学武叹了一口气,走到椅子上坐下,道:“我想要轧钢厂发展的鱼,不想要轧钢厂乱的熊掌啊!”
“嗯!~有的人可不这么想!”
徐斯年挑了挑眉毛,道:“他们兴许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骂你乱之根源,祸之份子呢!”
“随他们吧,我又不能都讨好了”
李学武将手边的文件推向一边,理了理精神,说道:“乱将起,风成势,一点点火星都将形成漫天大火,他们跑都来不及呢,还在乎我这个挖防火沟的傻子?”
“你确实有点儿傻啊”
徐斯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赢了,却不彻底,就不怕死灰复燃吗?”
“呵呵,我又不是田甲”
李学武端着茶杯笑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说道:“他们也不是韩长孺,我还怕他们叫我过去撒尿?哈哈~”
“你呀~你呀~”
徐斯年无奈地点了点李学武,笑道:“你这张嘴损到家了”。
说完摇了摇头,问道:“真打算进谠委?今年年中可是定下来文学书记要进常委的,你再进谠委,这……?”
“内举不避亲,我又不是尸位素餐之辈,怕什么”
李学武喝了一口茶,轻笑道:“只有没能力,不自信的人才会怕进步吧?”
“更何况当前的态势一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李学武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徐斯年,道:“今年是轧钢厂的发展年,也是谠委在完成调整后的第一次增员期,这次不进,下次可就难了”。
轧钢厂的原身是京城第三轧钢厂,后在部里主持的钢铁经济产业调整过程中兼并了一厂和二厂,以及周边的中小型轧钢厂。
形成了一个具有一万多人的重钢企业,成为了部里在北方地区首屈一指的轧钢龙头企业。
从兼并的开始,轧钢厂的生产规模、厂区建设、组织结构就在不停地完善和调整。
而前期为了稳定和集权,为了快速完成布局,轧钢厂的领导机构是特别简单的。
但从今年开始,完成整合的轧钢厂走上了快车道,组织机构也将发生改变。
最明显的便是领导结构的改变,增加了好几位副厂级干部。
而组织结构调整的步伐并没有止住,接下来将是谠委的调整。
炼钢厂的地位日益增加,与之相匹配的正治地位也将提升。
炼钢厂谠高官进轧钢厂谠常委是必然趋势了,也是上面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以今年董文学进常委已经成为了必然结果。
但谠委会里不仅仅有常委,还有委员,似是李学武他们这样的部门一把手,必然要在这个上面争一争的。
常委少,委员也少,不可能所有的处级干部都进谠委。
但李学武觉得自己应该进,虽然他只是副处长。
徐斯年当然也想进,不过他进谠委的可能性非常大。
跟他本人的能力有关系,跟其所在的位置也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是厂办公室主任,如果负责政策制定和研究的负责人进不来谠委,那还有谁能进?
徐斯年倒是没觉得李学武为了一个委员会这么的拼,看着样子不是冲着委员去的,倒像是奔着常委去的。
一个地震,一个双预桉,一个劳模奖章,现在又加了一个提前预判政策,别不是奔着哪位副厂长去的吧?
别说什么不可能,这小子有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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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徐斯年,沙器之走回办公室。
“处长,徐主任这次来,我怎么听着像是话里有话啊?”
“呵呵,你都感觉出来了?说明他们急了嘛~”
李学武低着头处理着手里的文件,嘴上却是轻笑道:“他今天来可不是代表他自己来的”。
“那徐主任可真够辛苦的”
沙器之也跟着李学武学会了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了,不过在李学武这儿他倒是不敢虚着。
“厂长着急了,可这该有的表示怎么都得有了,总不能用话勾搭着吧”
“慢慢来,干工作嘛,急不得”
李学武点了点沙器之,说道:“把事情做慢了,把自己沉淀下来,你会在工作的时候看的更多,更全面”。
“我可是还达不到您的境界,还得学”
沙器之笑了笑,给李学武的茶杯里续了热水。
“哈哈哈~”
马屁不是好东西,但能使人愉悦。
李学武倒是没在意沙器之用玩笑的话谈这些事,工作本身就是严肃的,如果一天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那整个人都会变的麻木了。
学习会的下午,轧钢厂的广播里便开始了相关文件的宣传。
轧钢厂书记杨元松做了学习和宣讲报告,向广大工人和机关同志宣贯了上级指示,发出了大学习,大讨论,大研究的号召。
随后便是厂长杨凤山做了表态发言,在讲话中杨厂长表示,将充分理解和学习文件精神,务实推进轧钢厂各项实际工作的进度,研究讨论联合企业的发展方向……
……
“厂里的广播在响?”
“是,关于文件的事,领导在讲话呢”
李学武正在给董文学打电话,两人正式确定了炼钢厂的初步发展方向。
今天是给老师报平安,也是通报今天的学习会议结果,以及他对今天文件的理解。
董文学那边缓了缓,这才继续道:“我看可以加快一下步伐,推一推李副厂长”。
“我尽量吧”
李学武也是苦笑了一下,这位老师谨慎的时候可以听从自己的意见积极准备,而在形势骤变的时候又有些武断。
董文学也听出了学生话里的敷衍,笑问道:“怎么?还有怀仁之心?”
“哪里,我是在想,杨元松书记的事”
李学武笑了笑,解释道:“我看一盘棋有进攻就得有防守,别玩儿到最后就只能玩同归于尽才好”。
“你呀~”
董文学无奈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要说运筹帷幄,董文学在机关事务上绝对有话语权,但在临阵指挥上,他得承认不如这位学生的心性稳准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啊。
“处长,该出发了”
沙器之见李学武打完了电话,便走进屋来提醒了一句。
虽然现在李学武的工作重心不在治安大队,但出差四五天,总得过去看看。
很多文件都需要他的签字,更是王小琴和沉放决定不了的。
要说李学武对于这份工作的在意,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强烈,但是不能把治安大队交出去。
因为这治安大队李学武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