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试了试那台手风琴,即兴演奏了一曲摩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媳妇儿还真是多才多艺啊,他想着楼底下有台钢琴,就买了台手风琴,算是给她学着玩的。
没想到她会弹这个,难道键盘乐器是相通的?
李姝倒是好奇,抢着到了顾宁身边,也伸着小手去按键盘。
李学武笑着哄了闺女道:“咱这脾气就不适合学乐器了,摔着心疼,你要是真想学,明天爸给你买个哨”。
李姝听不懂叭叭在说啥,小手点着,望着妈妈也是笑着。
顾宁嗔怪着瞪了李学武一眼,她是很有耐心和意愿教李姝学乐器的。
只是现在年龄还太小了,培养兴趣可以,但实际学习还要等一等。
“还要出差?”
“是”
下午秦京茹收拾他的行李包时他就说了,再准备几套衣服备着,下周还得用。
这会儿顾宁问了,他便解释道:“去钢城,厂里要在那边搞个工业生产基地,造车”。
看着顾宁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营城造船厂那边接收工作完成了,接收团队也会在钢城汇合,要开个工业生产会议”。
李学武就坐在顾宁身边的椅子上,眼睛看护着李姝,同顾宁磨叨着出差的事。
顾宁则就是安静地听着,手里也哄着李姝去按键盘。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
晓月映宫树,秋光起天津。
凉风稍动叶,宿露未生尘。
早秋是很舒适的一个时间段,没有冬日里的严酷、春日里的媚艳、夏日里的喧闹。
甚至是在整个秋季,九月依旧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月份,难能不爱。
韩建昆来的很早,老太太知道他们心急,也没留他们吃饭,便知会了秦京茹早点回去。
本来李学武今天也是要回大院的,可出了张国祁的案子,他得先去轧钢厂,时间赶不上,便没提送他们的话。
韩建昆倒是犹豫来着,是不是要去轧钢厂拿车来接他。
李学武拒绝了,本就是休息日,韩建昆还有正经事,他又不是不会开车。
他开的可6了~
李姝醒的也早,早饭是李学武哄着李姝,老太太动手做的。
家里的饭菜倒是也简单,只是照顾着顾宁的身体,总得弄点营养的。
老太太煮了两个鸡蛋,顾宁一个,李姝一个,倒也是真简单。
因为顾宁的身体原因,已经取消了每周六回家的计划。
李学武准备的是自己抽空回去,看看母亲,看看西院那些人。
下个月就要忙了,山上的蔬菜也要罢园,他周六回去也不是必要的了。
只是每周日的俱乐部之行还是要有的,关系关系,不关门联系怎么维持关系。
换了一身较为休闲的衣服,是顾宁给找的灰色衬衫,以及那件儿薄款的飞行夹克,开着家里的吉普车到了轧钢厂。
他昨天下班的时候把案子全交给周瑶办了,并没有询问张国祁怎么样了。
送医这么及时,又是立即判断出毒鼠强的成分,医院那边也是很给力的。
没说什么绝对的话就证明张国祁一时半会儿没啥事。
他是没事了,可薛直夫倒是有事了。
李学武的吉普车刚到厂医院,便见着李怀德的伏尔加M24也在。
看来他是坐不住了,一大早就过来看张国祁的情况。
而进了医院后,便发现走廊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有些目光躲闪。
咋地了这是?
等到了二楼李学武才发现不对来,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意见你们纪监根本不听!”
“这是在干什么!”
“你们纪监就是这么对待工作的?!”
……
李怀德的声音在走廊里传的很清晰,因为整个二楼走廊就没人敢停留,更没人敢说话。
李学武从一楼上来后便显得尤为突兀。
李怀德的目光也瞥见李学武了,可他没在意,还是严肃地批评着薛直夫。
“荒谬!”
“还跟我说茶叶的事!”
“堂堂纪监办案,却被一盒茶叶给办了!”
“丢人!”
……
李怀德骂的难听极了,虽然没带脏字,可句句诛心。
李学武迈步走了过去,打量了薛直夫一眼,见他面色铁青,却依旧听着李怀德的训斥。
这实在是……
要么就是能忍,要么就是憋大招呢。
李学武可没想着他们能在这个节骨眼爆发冲突啊。
等顺着李怀德的眼神看去,原来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位呢。
不多不少,在家的领导全到齐了。
李怀德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在医院走廊里这么批评纪监,看来他是对薛直夫同杨元松搞张国祁这件事发泄不满了。
很简单,都知道张国祁是谁的狗,现在打狗惹来了主人。
李学武听着李怀德的话也是老大不中听了,毕竟他也是纪监的人。
再说了,就算是指桑骂槐,不是直接针对薛直夫的,可这么不留情面,以后怎么见面啊。
李学武往隔壁病房瞧了瞧,里面躺着的就是张国祁。
这老小子应该还在昏迷中,躺在那跟死人似的,脸唰白。
张国祁被抓的那天李怀德不敢说话,他中毒的那天李怀德依旧装死,今天为啥敢支棱了?
这里面有情况啊。
有小护士端着针药托盘离老远站着不敢过来,看着是想来挂药的。
李学武招了招手,示意护士可以过来了,同时也推开了李怀德身后的病房门。
小护士感激地看了李学武一眼,跟着他进了病房。
听着门外走廊里李主任依旧严肃的声音,小护士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李学武看了她一眼,走到张国祁病床前面看了,别耽误这么一会儿死了吧?
小护士的手一直在抖,好不容易准备好了药水,拿着点滴针头去找张国祁手上的血管。
她刚瞄准了,就听门外李怀德强硬地说道:“我看纪监所有人都要接受审查!就都从你开始!”
小护士才十八岁,她有啥胆子,听见大领导的这种危言早吓的没脉了。
别人都无所谓了,她可是正在扎针作业啊,心里发慌,眼睛乱看,手发抖!
好家伙,你说她能扎的准嘛?!
嘿!这一针不偏不倚直接扎飞了!
张国祁的手就在大腿边放着,小护士的手一哆嗦,直接照着他大腿去了。
“嗷!~~~~”
好家伙!只能说好家伙!
张国祁也不知道被扎到哪了,一下子就给扎醒了。
而李学武就在病床旁边站着呢,他眼瞅着小护士扎偏了,张国祁要诈尸!
小护士这会儿六神无主的想去拔针头,却是被张国祁吓的一激灵。
李学武只能自己上了,伸手就按住了在床上蹦起来的张国祁。
好家伙,这一按出事了!
张国祁被扎的这一下也是蒙蒙醒,还不知道啥呢,也就跟起猛了似的。
他就记得自己喝了茶,胃疼,然后送医院,有人喊中毒了,有人给他下毒……
可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分明是个恶汉,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恶汉是李学武……
掐自己脖子……
……
再往前倒!
中毒!
审讯!
被抓!
青年会…黄金…房产…人死了…东风会…王敬章…李主任……
他这会儿啥都想起来了!
李学武是李怀德的人,现在掐自己脖子,是恨自己没死吗?
下毒的是……李主任!
明白了!
他啥都明白了!
李学武是来灭口的!
“不要杀我啊!”
“不是我干的!是李怀德!是李怀德啊!都是他指使我干的!”
张国祁使劲挣脱着李学武的按压,可他哪里有力气。
越是没力气,越是觉得李学武来杀他灭口的。
所以这会儿喊的越大声:“金条!钱!现金!房产!国债券!女人!!”
“我都送给李怀德了!不要杀我啊!钱就在……”
……
走廊里更安静了……
甚至,这会儿李怀德训斥薛直夫的声音都没了。
只有张国祁还在嘶吼着。
小护士站在一旁都吓傻了,病人喊的这都是啥!
我适合听这些嘛!
我……我应该在床底,不应该在这里,看着你们有多……
“啪!”
李学武甜蜜的大巴掌终于落下来了,打在了张国祁的脸上,也打在门外众人的心头上。
这一巴掌来的很巧妙,直等着张国祁要说出藏钱地址的时候才打下来。
而一巴掌之后,张国祁嘴里的话也给打了回去。
说出来有用吗?
李怀德昨晚上都没睡觉,你说他干啥去了?
若是心里没底,他敢来厂医院骂人?!
所以,张国祁现在说的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想说一会儿跟纪监的人单独说,有的是时间。
这里的人,包括他在内,连同那些领导,谁听了都不合适。
钱还在,那整个轧钢厂地震。
钱不在,那在场的所有人担责任。
一个张国祁而已,就算是把李怀德拉下马了,轧钢厂也不会变的更好。
坏了的不是人,而是这个时代。
还有,小护士是无辜的,没必要让无关的人给张国祁陪葬。
李学武打完这一巴掌,眯着眼睛对小护士说道:“给他打针,他还病着,胡言乱语呢”。
小护士愣了愣,麻木地过来薅了针头,等再施针的时候却发现针头都被张国祁的肌肉拧弯了。
可见刚才张国祁被李学武吓成了啥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李学武!
现在张国祁捂着脸,躺在床上被李学武按住了,跟个煞笔似的,完全懵了。
我都说了啥?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的目光偏移,往病房门口望去,那边站着的正是李主任的背影。
而他不用下床去看李主任的正脸了,对方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李学武见他清醒了,也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小护士换了针头,给他挂了药水,这才重新出了病房。
“领导,看来毒性有点大,都开始说胡话了,估计得下午才能审了”
对着李怀德说完,又看向薛直夫,说道:“回去吧薛书记,守着一天了,剩下的事就交给纪监处吧”。
他这么说着,可目光还是看向了李怀德。
既然答应了薛直夫,他就得承担起这份责任来。
李怀德无疑是在隔山打牛,借力打力。
对着薛直夫发飙,也全是把这件事怪罪在了谠委一伙人身上了。
现在有着李学武的说情,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李怀德知道得就坡下驴了。
“督促保卫处尽快查清案件全部情况,确保周一的生产生活不受影响”
李怀德看着李学武说了两句场面话,再把目光看向薛直夫。
这位纪监书记应该是跟李学武达成某种默契了,不然他训斥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明摆着是有恃无恐,或者说清者自清呢。
薛直夫不说话,恰恰就说明没他的事,李怀德骂他的话,也都折射去了办公室里。
既然想要走这条路,那就得吃这个苦,薛直夫不是圣人,更不是傻子。
这就是条钢丝绳,走在上面提心吊胆,步履维艰,稍有差错,粉身碎骨。
李怀德知道了薛直夫的心思,又有李学武站在中间了,便拍了拍薛直夫的胳膊。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缓下来道:“任重而道远啊,纪监这把剑锋利是好事,可不要伤着自己个儿了”。
薛直夫点点头,挨骂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李学武抬手往前示意了一下,请了两位领导一起往前走了走,又说了两句话,这才送了薛直夫下楼回家。
而李怀德这边直接乘车去了别处,丝毫没有顾忌楼上的杨书记和程副厂长。
聂成林倒是很光棍儿,杨凤山下去了,他现在是老哥一个,无力维持局面,倒是显得洒脱了。
从楼上下来后看见李学武站在院子里同医院的人谈话,便走了过去。
“有烟吗?”
“聂厂~”
李学武看了聂成林一眼,笑着从兜里掏出一盒华子,问道:“您怎么知道我这里有好烟?”
递了烟给聂成林,顺便点了火,示意化验科的医生可以了,便由着他离开。
而这边聂成林看着医生走后,这才抬手示意了大门的方向,请李学武边走边谈的模样。
李学武没觉得这位聂副厂长有啥可怕的,笑着从善如流了。
“这一晃儿多快了,上秋了~”
聂成林站在大门口,往厂路上看了看,又看向自己身边的李学武,打量片刻说道:“来厂一年了吧?”
“快了~”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说道:“还有俩月,一晃儿”。
“是啊~”
聂成林嘴里鼓着烟,目光看向虚空,声音淡淡地说道:“不细想,我都以为你来了得有十几、二十年了呢”。
说完自己也是一笑,随即拍了拍李学武的胳膊说道:“难得啊~好好干吧~”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站在原地,看着说完这云里雾里的话后,迈步离去的身影。
这是那个性情耿直,脾气火爆的副厂长?
真怕对方给自己来一句:人生不值得~
站在大门口,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拧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这才回院里取了车往保卫楼去了。
李学武的威利斯刚停稳,便见两台同样型号的威利斯开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呢,周瑶带着人从楼里跑了出来。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她倒是腿脚麻利,噌的就跳上了车,同时催促着司机赶紧开车。
而司机尴尬地指了指李学武那边,提醒副科长领导来了。
“处长!”
周瑶被司机指的一愣,转头这才看见李学武。
许是真着急了,她都没下车,扒着车门子汇报道:“茶叶确实有毒,审了一晚上,黄诗雯刚刚招了!我们去抓房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