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牢房内,始终挺直了背脊，不露出丝毫的颓态和萎靡。

“……静姝。”萧夫人看着她，说道：“对不起。”

萧静姝看着她，见她神态憔悴眼睛似有水光，忽地很想问，为何要这样做？

你，后悔吗？

她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什么也未问。

许久之后。

“我走了。爹，娘，保重！”

萧静姝转身离开，她伸手微微拭了拭眼角。

——

在萧家主和萧夫人被流放到苦厄狱的那一日，林毓秀和萧老夫人、萧言颂、萧静姝一同前去祭拜了萧二爷和萧二夫人。

那是一个天色阴沉下着小雨的清晨，空气中水气浓重，弥漫似是烟雾笼罩了前路，连绵不断的细雨仿佛是何人在哀泣。

萧家墓园。

林毓秀站在萧二爷和萧二夫人的坟前，微微垂头目光望着墓碑，清丽秀美的脸庞上神色沉寂，眼神幽黑宛若深邃的夜色，心情如夜幕下的湖水幽凉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她，也未能想到她的父母并非是萧家主和萧夫人，而是另有其人。这是在她前来萧府之前，未能预料到的。她曾感慨，世上为何有如此狠毒父母，竟能心狠的用牺牲女儿做祭品，却不知这其中原来还藏着这等隐秘。

“静安。”萧老夫人说道，“来给你爹娘上柱香。”

自从确定了林毓秀的身世之后，萧老夫人便未在称呼她为林真人或是林毓秀，而是改口称呼为静安。

萧静安这是萧二爷和萧二夫人活着的时候给她取得名字。

林毓秀依言给萧二爷和萧二夫人点了三根香，然后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萧老夫人眼底不由地弥漫上泪水，她声音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

萧言颂和萧静姝站在萧老夫人身后，搀扶着她。

……

……

祭拜完了之后，他们离开了萧家墓园。

萧老夫人和萧言颂同坐一辆马车，林毓秀和萧静姝坐另一辆马车，车轮滚滚朝前。

马车上。

萧静姝坐在林毓秀面前，她低垂着眼眸，许久之后开口道：“对不起。”

闻声，林毓秀看着她，“不必如此，罪不及子女。”

萧家主和萧夫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萧静姝尚未出生，甚至她也是受害者。当年萧夫人以腹中胎儿做祭品，可是随意选择双胞胎中的其一，有一半几率当时那个成为祭品死去的婴儿会是萧静姝。

再如何严苛迁怒的人，都无法把罪责怪在萧静姝身上。

但是，显然萧静姝无法原谅自己。

这些日子她的沉寂和愧疚，林毓秀看在眼里，萧静姝对她似乎有着极大的罪恶感。

“……祖母和三叔想要让我继承下一任家主之位。”

许久之后，萧静姝说道。

林毓秀看着她，“嗯，我知晓。”

萧老夫人和萧言颂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曾有问过林毓秀，“你愿不愿接掌萧家？”

林毓秀没有丝毫迟疑的说道，“不愿意。”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修道逍遥自在清净，何必往人世红尘里钻？如今事情都已了，她日后无灾无难正是逍遥自在时，萧家的亲缘劫该是她最后一劫了。

此劫难之后，林毓秀再无死劫，修行青云直上九重天。

“我觉得静姝妹妹就很好。”林毓秀说道，萧静姝自小便是以萧家继承人的身份接受培养，近些年也开始逐渐接掌萧家事务，能力足以当得大任。

对于林毓秀的回答，萧老夫人并不意外，林毓秀身上清静无为逍遥自在的道家气息太过明显，她此身非在红尘俗世，不受拘束。萧老夫人问她此番，意在她对萧静姝的态度。不管萧家主和萧夫人有没有主动害萧二爷，萧二爷、萧二夫人的死亡都和他们拖不了干系，萧老夫人担心林毓秀因此迁怒怪恨萧静姝。

萧家如今人口凋零，大房和二房也只剩下萧静姝和林毓秀两根独苗，萧老夫人私心不愿她们姐妹心生嫌隙。

“老夫人不必担心，我并非是不讲理之人。”林毓秀知道她心下顾虑，说道：“罪不及子女，静姝妹妹与上一辈的事情无关，我亦非不明事理之人。”

“静姝妹妹很好，在打理家业这块我不如她，无论于公于私她都是最好的人选。”

萧老夫人听后，对此回答也并不意外，林毓秀其人风骨众人所知亲眼所见，“你能如此想，便好。”萧老夫人看着她那张和萧二夫人相像的脸庞，眼中不由闪过泪花，“天玄宗将你教的很好，你爹娘泉下有知，定会高兴……”

林毓秀心想，这和天玄宗没多大关系，是她自己学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全靠个人的林毓秀心下辱骂了一声，苍青老贼，我呸！

亏得萧老夫人没说她是师父教得好，大抵上萧老夫人也知道明剑峰前任首座叛逃堕魔非良善吧。

马车内。

“我并不怪罪静姝妹妹。”林毓秀对着萧静姝说道，她目光看着她，“你是我妹妹，唯一的。”

“我希望你好，不要活在过去他人的阴影和过去里。如果真的觉得不安，那么便去行善积德做个好人，有些事情只能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