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希望见到我吗?”
“这……我倒不是不希望见到你。学生前来求学,我自然是开心的,只不过嘛……”
宰予捂着前额,想起了昨天阳虎离开鲁国时那张洋溢着开怀笑容的国字大脸,以及他赠送给阳虎的那柄佩剑……
虎子,我不是成心想要坑你的。
我也没料到赵鞅会把赵毋恤再派来菟裘啊!
他赶忙冲着身后的冉求吩咐道:“快!赶紧修书一封,给我火速送往新绛赵氏下宫。”
宰予话音刚落,便听见为赵毋恤驾车的御者开口道:“宰子有何事需要告知主君的,我返回晋国后,可以代为转达。”
宰予闻言,连忙问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御者开口道:“下臣,虎会。”
宰予道:“还请您转达赵子,不久之后,将会有一位的客人带着作为信物的佩剑,前往晋国拜会赵氏。
这位客人,如今走投无路,而我又不方便容留,还请您转达赵子,希望他能够替我照拂一二。”
虎会闻言,开口问道:“那把作为信物的剑上,是否有什么标识可以辨认?”
宰予道:“剑柄处上书‘菟裘大夫宰予自作用’。”
虎会又问:“那位客人,与您又是什么关系呢?”
宰予听到这话,忽然感觉有些不方便回答,他琢磨半天,终于开口道。
“为我故交,乳名‘虎子’。”
“虎子?”
虎会听到这话,不由笑道:“想不到这人的名字和我还有相近之处啊!他若来奔赵氏,我当为大夫设宴款待。”
宰予闻言,行礼拜道:“有劳您了。”
语罢,虎会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呈交宰予面前。
“这是主君托我给您带的话,说是请您当面亲启,阅后即焚。”
宰予接过书信打开来微微扫了一眼,很快便提炼出了其中的关键信息。
赵鞅在信中出了日常感谢他对赵毋恤的教导与照拂外,还以私人身份对宰予对赵氏的指点表示了感谢。
除此之外,赵鞅还透露出了一个相当不妙的消息。
当初成何、涉佗在盟会上羞辱卫侯,并导致卫国背叛晋国的行为,遭到了执政卿范鞅的极力攻讦。
范鞅要求极力惩处成何、涉佗,以肃正晋国法纪。
但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成何、涉佗皆是效忠于赵氏的公族大夫,而派他们前去缔结盟约的也是赵鞅本人,革除二人的职务,收回他们的封地,实际上就是打击赵氏。
而赵鞅面对这个局面,自然不可能抛弃成何、涉佗。
且不说二人之所以会做出这种行为,其中就包含了他的部分默许。
就算赵鞅没有放纵他二人,在这个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如果他不能发动力量,保下他俩,那以后晋国的大夫们谁还敢投奔赵氏?
毕竟你想要大家伙帮你卖命,你就得能帮大家伙扛事。
啥事都扛不了,关键时刻还想大家顶上,那是不可能的。
赵鞅的威望本就因为乐祁事情遭到了打击,如果成何、涉佗这里再处置不当,那基本就相当于赵氏近十年内不要想着压过范氏与中行氏。
而范鞅或许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最近对于赵氏的打压也愈发疯狂了起来。
以致于与赵氏一向亲近的魏氏与韩氏也不敢在这事上帮赵鞅站台。
因为这件事,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赵鞅‘宽恕成何、涉佗’的请求都站不住跟脚。
不过在最后关头,赵鞅还是以‘战事将起,可使二人戴罪立功’为由,暂时把事情给拖住了。
可现如今,成何、涉佗的确是‘戴罪’了,但如果他们不能立功,赵鞅还容易把自己也一起搭进去。
所以,为了能够击败齐国与卫国组成的联军,赵鞅请求宰予能够发挥他在鲁国朝堂的影响力,力劝鲁国出兵援助晋国。
但赵鞅的要求,宰予是收到了。
可具体答不答应,他还真有些为难。
他之所以费劲巴拉的扳倒阳虎,就是因为不想再和齐国打下去了。
因为对鲁国来说,和齐国打仗实在没什么好处可以捞。
鲁国的国力弱于齐国,就算拿下了齐国的城池,转过头来也得给人家送回去。
而且两国又挨得这么近,商贸往来也十分密切,光是鲁齐开打这半年多的时间,宰予和子贡在齐国的生意就黄了一大半。
最重要的是,鲁国帮晋国人打仗,能落得什么好呢?
削弱齐国?
难不成这一仗还能直接把齐国干的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君不见吴国攻楚一战,伍子胥和孙武带兵一路打到汉水,楚国领土沦丧超过半数,境内再无成建制的军队。
然而,在四年后的今天,楚国的疆域已经恢复了大半。
吴国人实际上吞下的领土,能够掌控的城邑,也就是原先吴楚边境的那十来座。
所以说,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说到底比拼的是综合国力。
想要靠着一仗打崩一个大国,吞并一个比自身强大的国家,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倘若晋国没打崩齐国,那还好说。
如果真打崩了齐国,那最蛋疼的恐怕还不是齐国,而是宰予了。
因为他用屁股想都知道,齐国一崩,捞着干饭的绝对是晋国的六卿,鲁国的三桓连口稀的都喝不上。
至于他这个还不如三桓的菟裘大夫,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而在此之后,他还得面对一个远比齐国更强大的晋国。
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添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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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美好事物的憧憬,隐藏于淳朴的绝望之中,变成一种天真的梦想
——节选自《宰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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