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夕三人便停下手中动作,向黄硕看去。黄硕便苦着一张脸道:“这斋饭有些古怪……”
卓松焘也将信将疑地走向那木匣:“谁叫你偷吃杨师弟的斋饭?这叫现世报……粟米饭看起来不错……唔……噗!这味道……有毒……”
卓松焘一面奚落黄硕,一面也拿起木勺,舀了粟米饭塞进嘴里。却陡然觉得一股呛人的辛辣之意、直冲泥丸宫,连双眼和鼻孔都要喷出火来。而这边杨朝夕、朱介然、黄硕看着他“痛哭流涕”的表情,尽皆肆意狂笑。
卓松焘忙从房中找来瓷碗和清水,几番漱口,情况才有所缓解。一脸郁闷地瞪向杨朝夕:“这事却是因你而起。一定是前两次得罪了那花希子师妹,人家这回报复你来了。我和黄硕师弟既代你受过,你便只说如何补偿我们吧!”
杨朝夕摆出一副赖皮模样:“补偿嘛!那木匣里的吃食便都赏给你们了,毕竟师兄弟一场,有福同享……”话没说完,卓松焘便同黄硕都扑上来,将杨朝夕按在大木盆中一顿揉搓。四个师兄弟前几日都在紧张不安中度过,这时凑在一处玩闹,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杨朝夕清洗完身体,便用气味不大的外帔将全身擦干。又将这副臭气熏天的道袍、扔进木盆里洗涮,复又捞起拧干,在客房里寻些地方搭起晾着。自己则裹了一床蚕丝被褥,窝在木榻上闭目养神。腹中依然饥饿,不过刚才那一匣子吃食,却已托朱介然师兄送回斋院了,此刻也只好硬捱。想起朱介然师兄方才“伐毛洗髓”的一番论断,虽不明就里,却也觉得自己委实有几分厉害了,心下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却说公孙真人吃过午斋之后,便与元夷子观主说明原委,自行出观去了。据朱介然师兄听到的只言片语,应当是去拜访洛阳各处道观,欲将修习多年的“公孙剑法”传遍诸观。至于是否顺带了结一些旧日恩怨,便不得而知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一匣子被朱介然送回去的古怪吃食,却不料被观中那位道号风夷子的监院吃到。这女道长素来严厉,脾气秉性皆是不好相与,于是才领受了监院之职。吃到这又苦又麻的蒸饼、以及辛辣异常的粟米饭,如何肯善罢甘休?便将典造道士一个个叫来喝骂,一番追究细察,便将罗柔和崔琬这两个始作俑者拎了出来。待问明恶作剧的因由,也是又气又笑,只好狠狠责骂一番,又责令二人重新拿了斋饭,给前院杨朝夕这边赔礼道歉。
杨朝夕裹着被褥、捱着饥饿,却是无事可做。只好又将腿盘起,开始行功练气:吸气缓缓,吐气绵绵,收摄心神,意念凝聚……定心之境、守一之境、存思之境,层层深入,却是一气呵成。比之从前,不知快了多少。三处丹田中的后天之气,宛如三条蛟龙跃起、缠作一股,向会阴俯冲而下,然后向上、游过督脉诸穴,从百会穴处折返而下,又向下游过任脉诸穴,从会阴再游回三处丹田……
如此这般运行数个周天后,时间才不过半个时辰,而自己却已感觉到灵台清明、触觉敏锐、目力渐广、耳力渐长!伐毛洗髓的事情,却是没有再发生。微微而过的秋风,将千万根寒毛吹得颤动,自己纵然紧闭双目,却也根根入感。客房外游廊上两个女子的窃窃私语,自己却也能听到大半。再睁眼去看时,窗外一棵枣树上挂着零落的黄叶子,叶面上的脉络也都清晰异常。
然而那两个女子口中所言,似是与己相关。只听见一个女子道:“罗师姊,这坏点子可是你想出来的,若论起来,你便是主犯、我只是个从犯。况且……我与那冲灵子本就不睦,便不进去了。你一个人进去,也是一样……”
那边罗师姊也道:“自然不一样!崔师妹,我便是为你出头,才想的这个主意,结果被风夷子那个疯婆子责骂不说,你还不领情。若细细再论,你才是主因,我只是顺水行舟的作为罢了。所以还是你一个人进去,这样方才显得出咱们麟迹观的诚意……”
两人站在游廊下争辩了半天,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听得杨朝夕暗笑不已。那罗师姊突然道:“咱们便争到明日,怕是也没什么结果。这斋饭眼看着便要凉了,只好咱们两个一齐进去,放下斋饭,低个头、赔个礼,这事情便算是揭过。以后彼此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两人计议已定,才并肩向这边客房走了过来。杨朝夕便也散了后天之气、睁开眼睛,专心等待起二人来。
这时那罗师姊和崔师妹已经站在房外,叩门之声悦耳响起。杨朝夕仍旧裹着被褥,光着脚开了房门。迎面看去,却是一愣,上午吐过自己一身的水希子罗柔旁边,赫然站着花希子崔琬!正瞪圆了一双杏目,有些心虚地望着他。细细的“一”字眉向中间挤了挤,薄唇微动,却是什么话都不肯说出来。
罗柔便抿嘴笑道:“冲灵子师弟,上午斋院那边典造师妹下厨失手,将调料放错,所以……所以重新给你备了些斋饭,还请多担待些!”说完,悄悄伸手捅了崔琬一下。
崔琬眼中波光流转,睫毛翻飞了几下,才吞吞吐吐道:“冲灵子……我们不是故意那般。监院师傅也已责骂过了……你便吃了斋饭,好好将养……”说着便上前一步,将木匣递了过去。
杨朝夕见二人皆已道歉,便不愿再继续深究。况且观主在此做客,若闹得不可开交,也是颇为失礼。于是接过木匣,转身向一旁的木案上放下。就在这转身之间,变故与尴尬陡然发生——那崔琬方才走上来的一步,却是无意间踩中了被褥一角。杨朝夕转过身去时,被褥便被这一步拽落下来、掉在地上,光溜溜的身体整个暴露出来!
“啊!啊——”两道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杨朝夕第一反应便是跑上前去、一把将被褥捞起,慌张地往身上裹。那崔琬却误以为他是要冲上来折辱自己,想也不想地抡起了右臂,“啪——”的一声脆响,将杨朝夕几乎打懵。却也将罗柔惊得清醒过来,忙拉起崔琬,扭头便跑。
杨朝夕反应了一个呼吸,才想起什么,对着刚跑掉的两道身影喊:“喂!你们不是来道歉的吗……这一巴掌算什么?我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