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家属院的宁静像一杯茶,也像一碗粥,平淡又安逸。
不少来探亲的军嫂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闻卿瑶没有这个任务,她也没有把这项任务放在心里。
然而大家都默认了没有孩子的小两口在四十五天的团聚日子里就是有着目的性的,所以在隔壁的女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特意将闻卿瑶拉了过去。
她指着饮水机说道:“一会儿我让我老公把饮水机搬到你们那去。”
闻卿瑶愣了愣,“我们那有烧水壶的。”
女人掩着嘴笑道:“这台饮水机可神了,谁喝谁中奖。”她顿了顿,压着声音继续道:“我跟你说,我来第一周就怀上了,前几天测了,两道杠,这次任务圆满了。”
话音刚落,闻卿瑶脸色微微一变,抿着嘴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各位未育嫂子是来干什么的,但没想到居然这么直接地就拿上台面来说。
没等她说话,一个年轻的排长走进来,打了个招呼就将饮水机往闻卿瑶那边搬。
待等到了傅丞砚工作回来,他进门扫了一眼,就发现厨房和卫生间两扇门的正中间多了一台饮水机。
而闻卿瑶似乎就当没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盯着玻璃上的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出神。
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
他将靴子脱下,换下衣服,缓缓坐下,将爱人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好像没有吃晚饭?”
房间只有两个人,略显得有些空荡。
冗长的沉默后,闻卿瑶拉长了声音——“嗯。”
傅丞砚拿出手机,问道:“想吃什么?”
闻卿瑶眼神飘飘略过手机,视线停留在他满是厚茧的手上,阖了阖眼睛,谨慎小心地说道:“什么都不想吃。”
傅丞砚垂下眼,思绪渐渐飘漫,怀里的人依然还是那个人,却早已不复从前。
虽然结了婚,但自从两个人领了证以来,闻卿瑶面对他,就像是面对一条鸿沟,跨不过去,也游不过来。
良久,闻卿瑶说道:“陆参谋长今天又打电话来了……”
“说什么?”
“……没说什么。”
傅丞砚闻言,眉头一蹙,低声道:“以后他再打,别接了,或者直接拉黑吧。”
闻卿瑶仰头道:“他是你亲生父亲……”
“可他没有尽到一天亲生父亲的责任。”傅丞砚有些不耐烦地攥了攥手机,“如果我是他,根本不会在孩子成年之后再找上门来。”
这话一出,说者无心却听者有意。
一听见“孩子”两个字,那些年被隐藏在背后的痛楚,似乎就像一双满是荆棘的双手血淋淋地刨开心脏的深处,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闻卿瑶神情一震,心口猛地一痛,再也没忍住那股不甘,虽然忍着眼泪,但是身体早已止不住地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忽地直言说道:“傅丞砚,你会跟我离婚吗?”
空气不甘寂寞地流淌着,把窗外飘扬的口号声都淹没在永无止境的沉默里。
没有犹豫,也没有牵绊,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傅丞砚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沉着声音说道:“不可能,嫁给我了,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了。”
他说完,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然后柔声哄道:“好好吃饭,什么都别想了。”
夜里,窗帘被晚风吹起一个小角。
闻卿瑶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睡着,她均匀起伏地呼吸着,殊不知,一声一声落在傅丞砚的耳朵里,却重如泰山。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闻卿瑶也没拒绝,径直钻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拥住他的腰,蜷缩起来,把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胸膛上。
“后天我就回去了。”
“嗯。”傅丞砚轻声回应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段日子还是和父母住吗?”
“在我们自己家。”闻卿瑶摇摇头,“我嫂子隔三差五就带着孩子去闹腾我,吃不消。”
想想来了那么久,似乎还没有跟傅丞砚说过家里的事。
闻枫的两个孩子又长大了不少,儿子都上学了,女儿也懂事了。
反观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闻卿瑶将头枕在男人的胸口,语气轻松,说着平日里的一些小事琐事,心口的那颗心,砰砰跳着,将她的意识逐渐拉远了一些。
忽然间有些许冲动袭来,她抬起身子,趴伏在边上,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吹落在傅丞砚的脸颊,醉人的幽香立刻沿着鼻息而入,让人猝不及防。
傅丞砚哑声问道:“不困吗?”
就着一丝月光,闻卿瑶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仿若星辰万点。
她静静地凝视了许久,然后凑上去,吻了他的唇角,“我们再试试……?”
傅丞砚一愣,一瞬间忽然觉得诧异万分。
他从来没有听她主动说过这个,虽然“试试”这个词包含了千万种意思,但他依然知道她的执着,他依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曾将那个孩子的离去,她还没有释怀,就像他差一点死在她的面前,她也永远无法释怀。
不等他反应,冰凉的手就触及到他的胸膛,沿着那紧实的肌肉一路向下,直至小腹的块块分明,不禁让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
炽热再也抵挡不住冷静,傅丞砚钳着她的肩,大臂一紧,正要解开她睡衣的腰带,就被闻卿瑶按住了手。
“……?”傅丞砚反手握住她,“吊我胃口?”
言外之意显然——知道后果吗?
她笑笑,蓦然间翻身而上,跨在他身上左右轻碾,又将双手撑在他头的两侧,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今夜,臣服我一次?”
也不知道是昨夜那场颠覆以往的风雨让人回味,还是两个人的关系在此次忽地得到本末对调,第二天听着号声醒来的时候,闻卿瑶依然是以一个征服者的姿势伏在傅丞砚的身上。
她眯着眼睛,见他早已经醒了,手掌抚过袒露的胸肌,“我喜欢这样……”
傅丞砚捉起她的手,在嘴边一吻,“为什么?”
闻卿瑶眨了眨眼,闻着空气里那股暧昧的气息,低声道:“让我想起见到你的第一眼。”
“嗯?”
“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要你,把你按在床上……”
傅丞砚嗤笑一声,这倒是她闻大小姐说得出来的话。
他翻身起床,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晚上我把阿槑带来陪陪你?”
闻卿瑶恍惚一愣,摇了摇头,“不用了,它又不是阿呆,一点也不亲我。”
“偏执。”
他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去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多岁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那声“偏执”说的是自己还是闻卿瑶。
洗完脸,抬起头,闻卿瑶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镜子里,两个人是那么的般配,眼神里却透着莫名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将眼前这面镜子毫不留情地打碎。
二人四目相视,没有说话,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时间一闪而过。
仿佛走的时候就像来的时候。
离开家属院,离开那个熟悉的身影,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一切又趋于了平静。
这几年过得太过于平静,似乎少了些生活的调味品。
回南城的路上,闻卿瑶坐在飞机上,抬眼看着漫天的白云,厚重沉稳,一片片都吐露着朝气。
夏季炎热,空姐走过来,问道:“闻小姐,要喝点冰酒吗?”
她说着,就已经准备往杯子里添加甜腻的冰酒和冰块。
看着杯子里升起的一点点小气泡,闻卿瑶心中猛地一抽,明明很渴很热,却鬼使神差地摇头道:“不用了,给我水就好了。”
空姐笑了笑,礼貌地将冰酒收回,倒了杯矿泉水放在她的面前。
闻卿瑶点点头,没再多说话,拿起水杯抿了几口。
回到南城,闻枫亲自来接机,为了低调,只开了阿尔法,连窗户都挡得严严实实。
“哟,闻总什么时候也这么低调了?”闻卿瑶看着闻枫沉稳的样子,哂笑问道。
闻枫没接她的话,一如既往只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劝说:“年底把婚礼办了吧。”
闻卿瑶迟疑了几秒,手心不由抠得生疼。
自从两年前被傅丞砚哄着领了证,就一直没有办婚礼。
她想给这个男人一点退路,只要他提出来离开,她就会答应。
可是等了两年,除了越来越深的爱,就没有多余的杂质了。然而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更让她感觉到害怕。
闻卿瑶笑笑,淡然自若道:“再说吧。”
一个月过去,傅丞砚在不忙的时候,每天都会抽时间出来跟她聊天。
空荡荡的家里,除了保姆繁忙的身影,就剩下永无止尽的等待和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