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新官上任(下)
邵璋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暗。
作为第一个成婚的儿子,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得了一座非常不错的宅子。
此为晋吴王宅。
吴王司马晏病逝了,全家去了江南,此宅就空了下来。
邵勋居平阳之时,就授意将此宅收下,从里到外翻修了一下,然后送给长子金刀,作为他成婚的“青庐”。
与此宅隔了一条御街不远处,还有石崇旧宅。
这个宅子荒废的时间更久,且一直没人接手。战争年代,也没人关心,于是就这样了。
此宅正在改建,大概只有原本四分之一大小,却不知给谁了。
邵璋回来后,仆婢们立刻忙活了起来。
新妇刘氏年不过十八,却指挥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邵璋换了一身居家便服,坐在案几后。
刘氏亲自端来饭食,坐在他旁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道:“夫君白日陪大王,如何?”
“父亲期许甚大,这几日先安顿一下,然后便要往陈留一行。”金刀饮了一口酒,舒服地叹了口气,道:“我会带百十人走,你准备下钱帛、干粮、车马。”
“此乃大事,妾明日便操办。”刘氏点了点头,说完,又狐疑道:“夫君——”
邵璋重重放下酒碗,有些不高兴。
这女人其他方面都好,就是善妒让人头疼。
不过,比起两汉时期,魏晋以来妒妇数量激增,连带着妇人风气都有所变化。这个世间,倒也不独刘氏性妒,高门巨室女子出身的妒妇很多。
究其原因,大概是门第婚姻的盛行,女人家世匹敌、嫁妆丰厚,从小又受到了很全面的教育,地位较高。
这文化、见识一多,就不太容易压抑自己的性情。
尤其是河南太平了很多年,原本的风气又渐渐回来了。而在之前的战乱年代,女人的地位明显下降了很多。
想到这里,邵璋有些羡慕父亲。
如果他生在此时,大概也没办法吧——不过也难说,父亲的手段岂是他能匹敌的。
另外,士庶之际,实自天隔,这也是一个原因。
邵家虽然眼见着要成为帝室了,但在很多人眼里,够得上士族标准吗?很显然不够。
邵璋和刘氏吵架的时候,曾不小心得知一件事情。
在确定婚事后,沛国刘氏还有姻亲很是惊讶,当面诘问刘耽:“汝竟痴耶?安可畏邵而以女妻兵?”
看看,天下第一号权臣,就因为起家的手段是“兵”,而被人歧视。
邵璋没打入过那个圈子,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一边跪拜你,一边歧视你,怎么做到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父亲提升武人地位也是必然之事,就是得扭转一下这股风气。
这边邵璋在想,那边刘氏却有些不高兴了,道:“陈留那边——”
“住口!我要做正事,你还疑这疑那!”邵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怒道:“坏了我事,你有何好处?我若作——”
话说一半生生止住了。
刘氏一听事关丈夫前途,顿时不敢再闹了,起身给他斟了半碗酒,道:“方才是妾不对。夫君只管忙正事,钱粮还有。五月间,彭城那边会来几艘船,把去年庄上的粮帛送来。”
邵璋一听,脸色稍缓。
娶世家女也有好处,钱财凑手就是其中之一。
刘氏有丰厚的嫁妆,多在徐州,用船运过来损耗也不大能让他用度宽裕很多。
有此好处,他也不愿过分恶了刘氏。
前阵子,他听了一个笑谈。
祖约在建邺为官时,因畏惧妻子,偷偷在外养了妾室。
一次在小妾那过夜时,为贼人所伤,无论是祖约还是他的同僚,都认为是其妻所为——即便没有证据,但这种一致性怀疑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对这个年代的士人来说,有人姬妾上百,有人一个小妾都不敢纳,完全看家世还有妻子性情。
刘氏这个样子,却不是好相与的。
用罢晚饭后,邵璋又读了会书,最后干脆睡在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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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阳到汴梁,最便捷的方式还是坐船,顺流而下之时,比骑马都快。
邵璋在二月初抵达了汴梁,第一站便是位于浚仪县东南的吹台龙骧府。
与部曲督等官员们寒暄一番后,便谢绝了其陪伴,自带随从至各防巡视,清点武库、田亩。
南柳防是吹台军府最南边的一个府兵驻地,一河之隔的南岸是大片的撂荒地。
期间星星点点起了一些庐舍,有农人正在犁地春播。
再远处,则有一座倾颓了半边的庄宅,显然久已无人居住。
“那是何地?”邵璋问道。
南柳防别部司马夏悟瞄了眼,回道:“本是一坞壁,坞主多年前率庄客南去庐江,地就荒在那里了。”
“我说的是那些垦荒民人。”邵璋说道。
“他们都是府兵子弟。”夏悟说道:“左金吾卫很多府兵将士早就成婚,有的人儿女十六七岁,便去河对岸垦荒。县里也准了,他们都是民籍,与军府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