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浓烈的药味,床头的矮几上凌乱摆放着好多银针,方荨唇色苍白,唯独看过来的眼睛一如从前那么明媚。
这么多天他没进宫是因为毒发了?
楚纤歌自责不已,她怎么能不管方荨,应该让方荨住到宫里,时时刻刻能见着他才对。怎么就···
怎么就拘泥于世俗眼光,不懂珍惜他们好不容易才能相守的感情!
楚纤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方荨身边的,他伸出单薄的胳膊扶她,这一个举动让她强忍的情绪瞬间崩溃。
方荨见她悄然落泪,慌忙抬手帮她抹掉。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给对方道歉,四目相对,彼此的内疚更甚了。
方荨觉得自己不该骗她,楚纤歌觉得自己不该冷落方荨。
“我没事,陛下可以不必亲自跑一趟的。”方荨紧紧抓着她的手,可垂眸说的话还带着情绪。
楚纤歌哪里跟他计较这些,细细看了好几遍,发觉除了唇色难看些,其他都还好,手掌也有劲儿,头发和衣裳也没被汗湿。
从前他毒发昏迷的样子,她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还是努力抽出一只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方荨被她一碰,神色就软了。
“昨天不是把药送过来吗?我以为你会没事。”
她收回手,眼睛也跟着垂下去,方荨看得心里着急,手上一用力,楚纤歌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听他委屈道“陛下什么都知道,却不肯见我。”
楚纤歌闻着他身上一点药味都没有,倒是兰香熏得她面红耳赤,她还没挣扎呢,两只手就被方荨摁在胸口,告诫道,“别走。”
“政务繁忙,实在···”她这理由张口就来,倒也不心虚。
方荨吸了吸鼻子,楚纤歌心里一紧,心说他不会要哭吧?
“也好。”方荨叹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陛下有事可忙,待大宁兴盛起来,林相他们再找几个年轻有为的才俊陪着您,我就是孤零零在黄泉路上也能安心了。”
说完又怕楚纤歌没明白,径直道,“陛下前几日才说了喜欢我,却又连着这么久对我不闻不问。”
楚纤歌听出味道来了。
“怪我当真,怪我贪心不足。您如今是天子,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必守着我这个年纪又大,身子不好,还出了名不行的男人!”
“换作是我,我也不想。陛下封我异姓王,又赐了这么大的宅院,每天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俸禄可拿,已是仁至义尽,我还盼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方荨,你···”楚纤歌哭笑不得,这人说话中气十足,胸腔里的心跳格外有力,她就知道自己多半被骗了。
那两种药的确不好找,她许诺让江千宁在四境多开七八个商号才换来想要的东西,连夜让人送到定南王府,就说怎么可能没用呢。
可方荨不给她说话机会,像个吃醋不讲理的悍妇,强行搂着她后背,摁着双手,继续道,“陛下今日特意来看我,我也知您心里是有我的,以后也不会再怨。陛下只管忙您的政务,我在府里日日念经拜佛,求菩萨保佑您身体安康、福泽绵长。”
说到最后,他自己先哽咽了。
念经拜佛?这是威胁她,后半辈子要青灯古佛的过?
方荨见她听自己说了这么多居然没回应,心一下凉了半截,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患得患失,用玄一的话说,他一天没当上皇后,就觉得度日如年。
楚纤歌抿唇,“说完了?”
方荨一愣,手指下意识轻轻搓着她的手背,“嗯。”
“要不要朕在宫里给你修一座庙,方便你晨昏诵经,为朕祈祷?”楚纤歌昂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下巴上的胡渣,再顺着高挺的鼻梁看上去,深邃的眼窝写满委屈,桃花眼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太好欺负了。
但楚纤歌哪舍得。
可他居然学坏了?敢拿性命骗自己!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西面还有个空置的偏殿,朕回去就让苏安着手打理,你要是觉得闷,再从护国寺请高僧过来,也不用你一个人青灯古佛,显得朕薄情寡义。”
她脸色淡淡的,声音冷冷的,用力推开方荨的手,坐直身子。只见他双目圆瞪,一脸不可置信,显然被气得不轻。
“你果然厌倦我了!”
楚纤歌背转过身不看他,生怕自己心疼,“好好歇着,下午朕就让人接你进宫。”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么、走、了!
玄一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蹑手蹑脚刚进来就听方荨赌气道,“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好歹能进宫了,还有机会不是。”
玄一心说,颜司的消息果然没错,顾宗让人送了好多年轻才俊的画像给楚纤歌,她都笑纳了。
难道陛下真的有意与旁人共育楚家后嗣?
方荨虽然身份特殊,可现在南诏也是大宁子民啊。
······
午后,礼部侍郎被一道圣旨传进宫,紧接着宫里炸开消息,陛下要立后了。
呃,准确地说,女帝的夫君应该称帝君才对,但显然大伙儿叫皇后更顺口。
“哪家的少爷?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知道。侍郎大人守口如瓶,现在忙得脚不沾地。陛下非要今晚就入洞房,也不管什么吉时吉日。”
“陛下果然与众不同,我就喜欢这么霸道的!”
布置新房的几个宫女私下议论被碧玉听见,她也没训斥,只吩咐,“拿一盘酥梨进来,帝君喜欢。”
“是。”
时间太赶,消息太急,闻讯而来的百官被林相请到了内阁喝茶。
“相爷可知陛下选中了哪位?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突然啊,什么都没准备。”
“可不是!陛下大婚,合该四境庆贺。就这么匆匆忙忙办了,像什么话。”
林相悠闲地煮着茶,笑道,“诸位稍安勿躁。陛下可不是从前那位,她不想让我等插手就绝不会给我们机会。”
“诸位放心便是,喝了这杯茶就都回去吧。”
顾宗面带忧虑,还是放心不下,“相爷,这几日我极力劝说陛下,与其找一些名头好的进宫,不如选林慕风公子,令郎对陛下一片痴心···”
林相脸色一沉,看过去的眸光十分冷锐,顾宗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在林相很快恢复如常,等众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对顾宗道,“犬子自觉配不上陛下,已自请随邵将军去南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