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是骂,再怎么糟糕,也总比让舅舅自己先知道要好。
她定了定神,把学校这边的事匆匆处置好,出来,正要去找表哥,却意外地看见他自己竟来了,两人遇在学校附近。
苏雪至以为他找自己有别的事,立刻先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和自己一起去饭店认错,没想到叶贤齐说:“晚了!昨天就碰见了,差点没打死我!下手可狠了,现在我腿还疼!我都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了!”
苏雪至吃惊不已。
叶贤齐就把昨天自己运气不好在城隍庙巧遇老爹被他跟踪到家暴揍一顿的事讲了一遍。
苏雪至原本很是担心事情露馅,没想到这么快,真竟这么离奇地露了馅,听完一呆,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看了眼表哥,见他哭丧着脸,一脸愁容,也顾不得讥笑了,问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你那个亲娘舅,昨晚骂我骂到半夜!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早上苏忠叫人来找我,说他病了,又不去看医师。我不敢一个人去,就想找你跟我一起,你帮他看下病,再帮我求个情,说两句好话,叫他养好病赶紧回家去!”
苏雪至听到舅舅病倒了,有点担心,急忙答应,和叶贤齐一起到了天城饭店,找到房间。
原来舅舅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大概昨天气狠了,又睡不惯饭店房间里的床,在地上打了个地铺,一早醒来,体温略高,上火牙痛,一边的腮帮子也有点肿。现在躺回到床上,有气没力的,看见外甥女来了,脸上才露出点笑意,又见儿子跟在外甥女后头,躲躲闪闪地进来,顿时再次怒从心头起,从床上掀被下去,抬脚,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还有脸来!你给我滚!”
叶贤齐立刻滚了出去。
苏雪至见舅舅还要追出去,急忙拉住,扶着让他坐下,说自己去药店给他配点药吃。
叶汝川说没事,让她不用去,接着大骂儿子不孝,是个狗东西,又说对不起她,十分惭愧,这趟回去,都没法和她母亲交待了。
苏雪至把药名写在纸上,让舅舅的小厮去西医那里配阿司匹林等药,随后劝解,自己也认错,说之前应该早些告诉他,也不至于让他现在这么生气。又说现在她在学校里一切都好,校长对自己也非常看重,还破格要带她去参加即将举行的医学大会,她很庆幸之前来了这边念书,所谓无心插柳,表哥学不学医,对自己影响不大,让舅舅不要再生气。最后又夸了一顿叶贤齐,说他入警短短半年不到,已被提拔成了副警长,手下带人,不久前还立功,获了奖赏。
叶汝川听了外甥女的这一番话,心情才终于略略好转了些。
这时苏忠进来,说昨天收到了来自司令部秘书的一封回函,道司令今天会在贺公馆里等候。现在该怎么办。
一般而言,拜访不会大早就登门,须等午后。
别的都还好,但叶汝川的一边腮帮子都肿着,怎么上门见人,只好让苏忠代替自己再去陪个罪,说改天再约,登门造访。
苏忠答应了,正要出门,被苏雪至叫住了。
“还是我去吧。我和他比较熟,帮舅父您解释下,另约个时间。”
苏雪至之所以主动揽事,主要目的是想去探视,贺汉渚那天到底有没起疑。否则这样吊着,不上不下,自己的日子也很难过。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直面去看看。
再说今天非周末,贺兰雪也不会在家的,不必担心碰见。
要是发现真有不对劲的地方,自己也好及早应对,有所准备。
让外甥代表娘舅去说话,显然比派管事更加正式。叶汝川就答应了。
苏忠说自己送少爷一同去。
苏忠年纪也一大把,有老寒腿,今天下雪,天冷地滑,苏雪至又不是不熟路,让他不用跟。
叶汝川就把躲在外头的儿子吼了进来,命同行护送。
叶贤齐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因为是去解释失约、另改时间,所以自然不必等到午后。
苏雪至出发前,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
最近时常外出,学校制服不便。但比起长衫,她则更喜欢穿裤子――以男人的身份生活,有这点好,可以自由穿裤。
虽然现在已有各种进步社团在疾呼女性的平等权利,但总体而言,社会风气依然保守。针对社交场合而言,女人穿洋装,露个脖颈胳膊什么的,已算是突破,下身再穿裤装,那简直就是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原先只有那一套西服,但平时穿,显得太过正式,且自打那次意外后,打心眼里就不愿再碰,所以前段时间,添了两套平常外出穿的衣物。
现在身上就是昨天穿的那套,从学校出来前,加了件驼色的呢子外套,围上围巾,再戴一顶礼帽,既不冷,装束也不算太过随意,适合见人。
她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和表哥一道下去,到了饭店门口,正要出发,一个巡警跑了过来,说有个中学教师来报案,他的一个朋友无故失踪,怀疑被人所害,请求警局予以立案,进行调查。
叶贤齐道:“我有事!你们先录,我回去了再说!”
苏雪至见巡警似乎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的,就让叶贤齐去做事,不必特意陪自己。熟门熟路的,她坐东洋车去就可以了。
叶贤齐本也有些惧怕去见贺汉渚,见表妹这么说,警棚里又出了案子,也就不坚持了,替表妹叫了辆东洋车,送走了人,自己也匆匆走了。
苏雪至到达贺公馆,离十一点只差一刻。
雪下得更大了。
这一带的房子都是独栋,中间有间隔,平时就人少安静,到处是树木,现在冰天雪地,周围全都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看起来更是寂静。
老夏开门。
苏雪至问贺汉渚在不在。
老夏道:“贺先生一早回来,没出去,人在的!”说着让她进去。
苏雪至就穿过庭院进去,在客厅的门外,除净脚上的雪。吴妈迎了出来,听明来意,道:“贺先生应该还在睡觉,苏少爷你稍等,我上去看看。”
都快中午了,这个表舅竟然还在睡觉?
昨夜想必又去哪里通宵作乐了,昼夜颠倒,生活无律。
吴妈上去,来到贺汉渚的房间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等了片刻,没听到里头有回应,以为还在睡,正要离开,忽然听到门里传来一道带了点沉闷的低哑话声:“什么事?”
吴妈忙道:“贺先生,苏家少爷来了,说他舅舅身体突然不适,下午实在无法出门,向您赔罪。您见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