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会众人早就看了出来,郑龙王对苏家儿子的看重,简直超乎寻常,不但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在这个看着乳臭未干嘴上都还没毛的小孩面前,带了几分想要讨他高兴似的小心翼翼。
上行下效,苏少爷说出来的的话便成了金科玉律,水会众人无不遵从,全力配合。
当天,苏雪至清理出了一个治疗室,彻底消毒之后,不许无关之人随意进入,随后,又再次仔细地检查了郑龙王的身体,嘱他今晚好好休息,接着,马不停蹄地详拟治疗方案,又试着调配药剂。
忙忙碌碌,不觉之间,天黑了下去。
苏忠差人赶回县里,去向女当家回报今天这里的事,自己则跟着女公子,半步也不离开。
郑龙王从他口中得知,女孩昨夜半夜才到的家,没有片刻的休息,连夜赶来这里。昨晚下半夜,她只在马车里胡乱合了一眼,今天白天又忙了一天,见她现在还在为自己费神,十分心疼,开口,让她回去休息。
苏忠便上去问女公子,晚上要住哪里。
苏家在府城里开有分号,地方不小,前堂后屋,是自己的房产,住人自然没有问题。
“少爷你若还有事要留,我就把你马车里的行李带过去,先打理好,晚些再回来接你,你回去了,就能歇息。”苏忠建议道。
“我看苏少爷你就住这里吧!省得来来去去,麻烦!”
苏忠话刚说完,一旁那个水会的老幺就已替她做了主,开口嚷道。
苏雪至自然知道这个大汉的意图。
他应是怕自己走了,万一晚上郑龙王又出什么意外。
不止这大汉,其余人也是抱了相同的想法,恨不得把苏家少爷扣在这里。龙王一天没好,就一天不放人。
众人跟着老幺纷纷劝留。
王泥鳅也留她。
“我们这边有空屋,我叫人给少爷你铺新的铺盖。少爷你另外有任何需要,和我说便是。如何?”
苏雪至迟疑时,忽听郑龙王道:“我没事,她方便要紧。”
苏雪至望去,见郑龙王靠坐着,正转头望着自己,眼里目光柔和,掩饰不住的慈爱之色,心里又是一暖,顿时做了决定,扭头对苏忠道:“我就住这里吧,方便些。劳烦管家帮我把行李拿进来。”说完又转向王泥鳅:“有劳三当家,费心了。”
王泥鳅知郑龙王铁肩担责,江湖提刀,一生光阴,都在奔波里度过。和女掌柜更是有缘无份,几十年来,遥望而已。
外人将他敬若神明,但于他己身而言,此生实无多少欢情可言。有的,不过是他脱不开的责任和道义。
现在这女孩突然到来,还对他显露出了亲近。他猜大当家的心里,必是盼望她能住在身边的,所以刚才顺着众人之言极力劝留。此刻见她应了,飞快地看了一眼。
果然,大当家脸上虽没现出多大表情,但却立刻闭了口,不再说那些让她回去的话了。
王泥鳅心里欢喜,对这女孩更是感激,忙道:“少爷你客气了,是我们应当的。”说完,忙叫人跟苏忠去取行李。
便是如此,当夜起,苏雪至留住在了水会总堂,伴在龙王的身边。
在她投入医事之时,那场发生在黄淮两河之间的南北战事,也已持续三个多月,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经过几场战事,北军节节推进,南方部队败退,于六月下旬,被挤压到了位于鲁豫苏三省交界的一带。
陆宏达不甘落败,利用地形和黄河伏汛,死守虬龙沟附近一个叫做榆关的崮口,暂时得以喘息后,又在附近的永城和徐州等地重新组织人马,准备再次反击。北军则驻在虞城附近,休整人马,准备最后一击,以结束战事。
七月初,一个普通的日子,双方交汇在了一个叫做刘家口的地方,展开最后的决战。
王庭芝没有参与这场作战。
事实上,几个月来,他一直就没正面加入战事,仅有的几次交火经历,也都是以侧应的方式,带人扫尾而已。
这是贺汉渚的安排。
贺汉渚没明说,但谁都知道,这是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才做如此安排。
这一仗也是这样。
几十公里之外,刘家口激战发出的炮火轰隆之声,隐隐传入耳中。而他却带着几个营的人马守在这里,无所事事。
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截住通往刘家口的其中这一条后路,防范南军偷袭而已。
这几个营的官兵,都是王庭芝的舅父佟国风从前的亲军,其中便有上回阅兵典礼上曾闹出过事的那一拨狠人。
但现在,对这样的安排,上从营官,下到大头兵,倒也没人感到不满。
一边是曹大总统的部队,一边是陆宏达的人马,和他们并无直接的利害关联。
不用冒险,等两边打完了仗,他们拍拍屁股回去,也是件好事。
刘家口的战事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一夜过去,打到现在,还没结束。
中午,官兵在野地里一边起火造饭,一边议论战局,谈着前线今早最新传来的消息。
陆宏达为了这一仗,暗中从日本人那里借了三十万银元贷款,购买欧洲最新产的某型榴弹炮。
这种榴弹炮价钱昂贵,但性能超群,不但具有极好的山地机动性能,也是目前射程最远的一种榴弹炮,精准射程将近十公里。
而当下,各方军队的炮兵营普遍配备的榴弹炮,射程通常只有五六千米。
就在几天之前,陆宏达的榴弹炮终于运到,于是有恃无恐,昨天主动袭击刘家口,靠着新炮威力,在阵地上狂轰滥炸。
北军火力被压,陷入劣势,情况堪忧。
王庭芝双手枕在脑后,身上的军装敞着几个扣子,皮带也没系,随意丢在一旁,头发凌乱不整,人仰面躺在一顶帐篷里,听着外头士兵的议论之声,双目闭着,仿佛睡了过去。
一个参谋匆匆跑来,奔入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