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泥鳅就在一旁的一间大屋里,刚才打发了一道守夜的几个人,让去休息,说有消息就通知。
他说完,却没人离去,众人依旧相对而坐,无不忧心忡忡。
大当家从昨夜开始发烧,一直昏睡,到了现在,已超过一个昼夜,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
难道真的会像苏少爷之前提醒过的那样,这回他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大当家一生豪杰,倘若这回他真的竟就这样……
王泥鳅不敢多想,也不愿再想这样的局面。
他正打算起身过去,再向苏少爷打听一下情况,忽然,透过面前那扇半开的门,他看见一道身影慢慢地走到了院中,停了下来后,仰头,看了看头上的月。
那道身影……
王泥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大当家!
他醒了!不但如此,他还下了地,自己走了出来。
“大当家!”
他的惊喜无法形容,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朝着院中树下的那道身影奔去。
郑龙王忽然转头,冲他和跟着他一道奔出来的几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指了指那屋的方向,低声道:“她太困了,刚睡着,别吵醒她。”
王泥鳅和众人忙止了声。
郑龙王的步伐还是迟缓,说话声音也带着些沙哑,但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比之早前,不知已经已经好了多少。
“大当家,你总算醒了……”
但王泥鳅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眶发热,压低声,哽咽着说了一句,接着,稳住情绪,迅速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帮众:“去前头告诉大家,就说大当家醒了!让他们放心!”
那人哎了一声,拔腿就朝前头冲去。
王泥鳅上去,紧紧地攥住了郑龙王的手。
大当家病危,今夜总堂之中,谁能睡得着觉。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没在近旁的人便都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喜出望外,全奔了过来。
郑龙王望向纷纷到来的喜笑颜开的众人,脸上露出笑意,微微点头:“叫大家伙担心。我没事了,请诸位兄弟安心。”
苏雪至没想到自己这一个合眼,竟睡了这么久。
她睁眼,发现天已大亮,明亮的朝阳从嵌着玻璃的木格窗户里透进来,微尘在光束里舞动,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的身上盖着一张薄毯,昨夜看的笔记放在了一旁,而床上空荡荡的,没了人。
郑龙王不见了。
苏雪至的心一跳,猛地弹坐起来,掀开被子,起身,站起来就朝外跑去,刚出去,迎面就见那个被派来照顾她这些天起居的老妈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苏少爷,你醒了?”
苏雪至问郑龙王。
老妈子说大当家去了前头。
苏雪至急忙朝前堂走去,一路出去,遇见的水会之人,对她无不笑脸相迎,毕恭毕敬。
她快步到了前堂,穿过聚义厅,迈步下石阶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夏天清晨的凉风,习习拂面。她看见前方,郑龙王双手负后,人立在总堂大门的后面,仰头而望,看得仿佛十分入神。
他前方的头顶上,是老槐树的一片浓密冠盖,此刻,朝阳正射在繁茂的树丛之上,枝叶的缝隙之间,光芒点点,犹如碎金。几只小鸟跟着大鸟,在巢的附近飞来飞去,发出轻快的叽叽喳喳的鸣声。
王泥鳅和老幺等人就陪在一旁,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敢出声打扰,忽见苏雪至来了,忙低声提醒了一句。
郑龙王回神,扭头看了一眼,见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的庭院之中,忙转身,走了回来。
苏雪至迎了上去,问了几句他的体感。
郑龙王一一回答,完毕,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又大约是怕她不高兴,解释:“我知道我需要休息。我这就回去!”
“大当家你知道就好。你身体才有些起色,确实要多休息,不要乱跑。”
郑龙王不住地点头,仿佛做错了事。
“我是这一辈子都没闲着,前些时候闷了太久,今天觉得精神头回来,能走路了,就出来溜达了下。”他又特意解释了一番。
“也不是叫你一天到晚都躺着不动。只是这几天你需要多休息,不要随意走动。过些天等再恢复了些,适当的走动,也是有好处的。”
“好,好,我记住了,我听你的。”
苏雪至自然地伸手,扶住了郑龙王的胳膊,带着他慢慢地回往后头,笑道:“大当家你要是实在躺不住,想下地,可以用个拐杖。”
郑龙王一愣,随即笑了:“好。我老了,要服老!今天我就叫他们给我弄一根过来!”
苏雪至的本意是考虑他行路的时候多个支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赶忙纠正:“大当家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说你老!真的!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好些青年人可能都不如你!”
郑龙王哈哈大笑:“无妨。我确实是老了,比不了当年。要是从前,这样的伤,怎么会熬不过来,还要累你替我奔波辛劳。”
他口里感叹自己老了,语气却充满了欣喜。
苏雪至一看不对,急忙又阻止:“大当家你现在也不能这样笑!当心引发胸痛!”
郑龙王一吓,忙止了笑。
王泥鳅和老幺等人见前头的大当家和苏家少爷相谈甚欢,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还这样开怀大笑,对望一眼,各自未免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