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门窗关好,炉子烧得旺盛，屋里暖烘烘，几人搬了小马扎围着炉子坐。

说是不等人,但还是等到大家人都齐了才开饭。

炉子边上摆了个小矮桌,上面放着两瓶啤酒和饮料,烤玉米烤地瓜以及烤栗子。炉子上正煮着一锅大杂烩，蔬菜和难得的肉类在里面随着沸腾的汤汁一起咕嘟咕嘟，香味儿弥漫，让人食指大动。

大家举起杯子，夏未霜先开口：“敬大家！”

“敬大家！”

叮！

清脆的声响过后,几人举着杯子一起畅饮，就连米乐乐也端着果汁喝了个痛快。

今天不谈别的,只谈风月。压在肩头的石头被卸下,使命顺利完成，久违的放松让众人吃得十分尽兴。

今晚不用再想着怎么算计别人，也不用担心被别人伤害,人们所追求的不正是这般平淡的安全感与幸福感么。

郑珀蔷说了下自己在走南闯北时的奇见异闻,引人入胜让人大呼牛逼。白倩说了猫咪调皮可爱的瞬间以及憨憨事迹,又叫大家齐呼可爱。夏未霜想了想,讲了些国外语言文化里的段子，幽默风趣浅显易懂,乐乐听了特别高兴现在不用考外语。

轮到了乐乐，乐乐撇撇嘴，才不想讲自己小时候的囧事：“等我长大了，故事肯定比你们还多！”

几个大人忍着笑放过她,决定保护小孩的自尊心。

之后是魏云琅了,他兴致勃勃地准备给大家讲一讲道佛基督的教义,被众人一致驳回。没得办法，魏云琅只能换点别的聊，想了想，他告诉大家成敏那边的进度挺顺利。

成敏已经被杨上校他们接走，重新入驻种子实验室，现在的实验室由他主管，人员大换血，彻底保证了实验的效率和数据真实度。

夏未霜带过来的变异种子也悉数交予他，先前已经培育出来的果实经过动物实验，没有发现毒副作用，成敏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大规模培育下一批成熟体和二代种子，并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人体试验。

因为魏云琅给他打下手时做的不错，深得他心，成敏向魏云琅发出了邀请，想让他继续给自己当助手。

别说，魏云琅还真有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我加入基地的话，能趋吉避凶，让事情更顺利些，看现在基地内的粮食储量还不太够，这批新粮食早点种出来，大家也不用挨饿了。”

他整天嬉皮笑脸，其实能为灾星千里奔波，他仍带着少年人的义气和悲天悯人的情怀。以他的能力留在人群中其实最为合适，既然这也是他的选择，大家自然都很支持。

有一些话没有明说，但彼此都清楚，他们终将分离，只是在这天还未来到时，他们想要多聚聚。

饭到末尾，夏晴雪顶着一身冷风赶过来了。

“姐，还有饭没！”

夏未霜笑着招招手说：“有，给你留着呢。”

“吃火锅呢？真好，天这么冷，热乎。”

夏晴雪是个大忙人，急匆匆吃了一碗热乎乎的大杂烩后便又离开了，也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接下来几天，大家晚上能过来的都会来一起聚聚吃饭，而在白天，他们则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采购，大采购。

白倩和夏未霜都没有工作在身，魏云琅也推迟了成敏的邀请，请了几天小长假，米乐乐还是个小孩更不用说，闲得很呢。

现在基地内部安全许多，听小雪说，顾家的中坚力量已经全部抓捕起来，当即便被“残害同胞罪”处以死刑。

他们不用再隐姓埋名，也不必担心遇到危险，几人一块采买了许多东西回去，包括在老余那定制家具，又去集市买了些装修材料。

买这些东西，是想将现在的住所好好收拾一下，收拾成个家的样子。

军营内部家属楼的暂住处现在挂在了魏云琅名下，自从得知魏云琅有意向留下来后，杨上校便给他安排好了杂务，只等他入职。

所以现在的房子不再是暂住处，而是魏云琅和米乐乐的家。

这几天大家都在帮忙装修，夏未霜和白倩给米乐乐弄了个漂亮的儿童房，就当是她们送她的离别礼物。

米乐乐开心了好几天，慢慢地又被即将分别的惆怅所影响，变得有些低落。

她曾经失去过最爱的妈妈，现如今，她又要与新的家人分别……可她也明白，夏未霜和桑露姐姐有自己的打算，白倩姐姐也不喜欢人群，她们都会走，都会离开。

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没有一直不散的宴席。年幼的米乐乐不知道留在基地对不对。但那天晚上，她看到了那道蔚蓝的让人安心的光辉，她便觉得也许留下来也不错。

何况这里有小狼哥哥，小雪姐姐，还有郑姐姐也是熟人。

离别的日子迟迟没有到来，大概一个周了，桑露还没有醒，她沉浸在睡梦中，安静的像是童话故事里需要被真爱之吻唤醒的睡美人。

夏未霜坐在床边看着她，思维越漂越远，她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而床上的睡美人还是没有醒来。

难道自己不是真爱？不，肯定是因为桑露不是睡美人。

夏未霜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幼稚，而后她找出毛线针和快织好的礼物，坐在桑露身边继续织了起来。

这是她答应给桑露的独一无二的礼物，这几天夏未霜除了陪乐乐他们逛街布置房间，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给桑露准备礼物。

因为桑露想要别人都没有只有她独有的，夏未霜认真想了想，决定给她织一条定制毛线连衣短裙。后背处开六个对称的洞，裙子做成超短裙的长度，毛线之间的缝隙松垮一些，这样她使用触手的时候不管是粗是细都有洞可出，不用破坏衣服。

冬天天冷，裙子短一点还能塞进裤腰里，就是显得胖了点，臃肿，但夏未霜想，桑露一定不会嫌弃的，就这么织吧！

因为桑露迟迟不醒，夏未霜郁郁寡欢，感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外面的风风雨雨也不想管。听说桑家人几次想联系桑露，夏未霜没去见他们，等桑露醒了她自然会告诉她，到时候要不要见由她自己决定。

现在，夏未霜只期待桑露醒过来的那一天。

不过就算不想管别的事，自己的妹妹总不能不管。

听白倩说刚才在街上偶遇夏晴雪回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夏未霜想了想，便收拾了一包一直忘了送出去的晶石，准备去找她。

夏晴雪住在异能者管理部的中心位置，这里算是她的宿舍，她的家是二叔二婶他们住的地方，但最近太忙，夏晴雪住宿舍的时间远多于回家。

按照夏未霜的要求，她没有把表姐回来的事情告诉给家人，毕竟表姐还是要走，说了也只是平白惹人乱想。

夏未霜找过去的时候，宿舍小院里没有旁的人，大家都出去工作了，这里十分冷清。

夏晴雪靠着窗台出神，眼睛看着天空上洁白可爱的云朵，实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夏未霜来了都没发现。

“小雪！”

她啪地拍了下夏晴雪的肩膀，把夏晴雪吓了一跳：“在想什么？”

夏晴雪摇摇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或许明天我就要离开。”夏未霜撑着墙一跳，直接坐到了窗台上，她揽住夏晴雪的头，让她靠到自己怀里，“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夏晴雪闭上眼睛，伤感地叹了一声：“杨上校把笑笑的尸体交给我了。”

“嗯。”

“我把她火化了，收集在一个箱子里，放进了空间。”

“也好，这样别人就不会还惦记着了。”

“原来人死后被烧成灰，就只剩那么点了，一个人的骨灰和另一个人的，也根本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人的身体很难被完全烧成灰，一些难烧的骨骼，和属于怪物的组织成分仍旧保留了坚硬的状态。里面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乎乎的奇怪东西不停散发烤肉香气，捏一捏，夏晴雪也没认出这是哪个部位，还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就让人伤感。

夏晴雪没心情挑挑拣拣，把它们统统都收拾进了箱子里。

包括柯笑笑的晶石，那是一块神秘美丽的黑红色晶石，夏晴雪不想利用它，也一并放进了箱子。

“人死如灯灭，小雪，节哀。”夏未霜安慰她。

“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夏晴雪抓着表姐的袖子，抽抽鼻子，她问，“她最后……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让自己开枪亲手杀死她，这未免太过残忍。

夏未霜轻轻抚摸小雪的头发，想了想，说道：“因为对于她来说，死在你手里比死在别人手里要更幸福吧。身为怪物的笑笑，阴暗情绪被无限放大，她憎恨所有人，除了你。对于这样的笑笑来说，死在真正关爱她的人手里，一定比死在憎恶她的人手里要更满足。你看，她最后还是找回了人性，能让你来了解这一切，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夏晴雪沉默半晌儿，忽然舒了一口气，声音轻快了些：“原来死在我手下，她会更开心更幸福……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在最后的时刻，她带给了笑笑快乐，而不是让她死在永不满足的痛苦里……压在夏晴雪心头的淤泥总算化开了些，她松了口气。

夏未霜抱着妹妹让她安静地放松一会，她没有告诉她另一个猜测，那就是笑笑选择当众让小雪杀了自己，是在为小雪铺路。

怎么会那么巧，众人偏偏在这一时刻集体赶了过来？无非是笑笑用尽最后的异能，将他们移到附近，用自己注定死亡的生命亲手为小雪戴上英雄的桂冠。

如果注定告别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那便送她永不磨灭的礼物吧。

……

安慰好了小雪，夏未霜又带着那包晶石回了家。没办法，小雪就是不肯收，还多给她塞了包香肠。

回去的时候，魏云琅带着乐乐去实验室看小狗，没在家。白倩做了道奇奇怪怪的新菜，留了字条让夏未霜自己热着吃，她去送点给郑珀蔷尝尝，也不在家。

夏未霜还不饿，便把菜罩上，准备先看看桑露再吃。至于白倩……估计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吃饱了，就不用管她了。

天色有些晚了，昏暗，室内光纤更糟糕，一进屋夏未霜便摁开小夜灯，准备守着桑露再织会连衣裙。

结果抬头往前一看，原本老老实实躺在床铺内侧的桑露竟然不见了，夏未霜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被子铺在床上中间鼓了个大包，时不时还动弹一下。

“桑露！你醒了？”夏未霜急步走到床边，惊喜地问道。

一声闷闷的“嗯”从被子里面传了出来。

怎么醒了还要躲被子里，以前也不见桑露有这小爱好，夏未霜伸手，隔着被子摸了摸藏起来的桑露。

被子底下一阵顾涌，桑露顾涌到边上，暗搓搓露出一张阴森森的漂亮脸蛋来，她还用手拽着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包含万千的深紫眼眸就这么静悄悄地瞅着夏未霜。

好像有点不对劲，有点……莫名的郁闷。

虽然桑露这张脸淡然的没什么表情，标志性的古怪微笑都没露出来，夏未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一点纠结，有一点郁闷，好像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夏未霜摸摸自己的脸蛋，蹲到床边平视她，像哄小朋友一样问她。

桑露用鼻子嗯了声，缓慢地转了半圈，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于是她又缩回被子中间，留下刚才探头出来的地方一个小黑洞。

夏未霜不知她是怎么了，想了想，干脆蹬掉鞋子脱掉外套，掀开那个小黑洞顺着爬进了被子里。

两人在被窝中间碰头，黑乎乎一片里，夏未霜只能勉强看清那张过于白皙的脸蛋的轮廓和亮得吓人的紫色眼睛。

“桑露，你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桑露闷闷地回答。

她鲜少有如此势弱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些自我怀疑：“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什么噩梦？说给我听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