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珽伸手掀开锦盒,“今日初雪,明日府里定会设宴赏雪,给你添件新衣。”话音落处,遮在上头的锦缎揭去,里头分为两格。
左边是件极美的羽纱缎面绣金披风,哪怕不抖开,光是面上露出的金丝银线绣纹,就已精美夺目,帽兜上风毛又细又暖,触手柔滑。右边摆着三个盒子,盒盖依次揭开时,里面有一支金凤衔珠钗,薄弱蝉翼的金片做工极细,衔的红珠流苏光润生辉,另外是嫣红的滴珠耳坠,精雕细镂的珊瑚手钏。
阿嫣看得呆住,瞧那珊瑚质地极佳,取在掌中摩挲时只觉柔软润泽。
她张了张唇,眼底浮起点惊喜。
“这是殿下挑的?”
“路过珠市时瞧见的,觉得你穿了会好看,就随手买了。”
阿嫣心头微悦,有点期待的瞧向旁边那个盒子,“这里面呢?”
谢珽勾唇,示意她自己掀开。
她依言揭了盒盖,就见里头是个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长约六寸,穿着俏丽裙衫,弯弯的眉眼间盛满了笑意,瞧着能让人心绪大好。她忍不住捧在掌心里,借着烛光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清澈的眼底亦溢出甜软的笑,“这是哪里买的?”
“成悦坊。”
“当真好手艺!从前竟没听说过。”阿嫣喜欢她憨态可掬的模样,爱不释手。
谢珽眼底笑意更浓。
她当然没听过,因这坊名是他随口胡诌的。这个泥塑娃娃,是他亲自做的。
第28章暗涌阿嫣只觉心惊肉跳。
翌日便是初雪之宴。
天蒙蒙亮时,府里的大厨房就已忙活了起来,仆妇们亦各拿扫帚,将后院积雪覆盖的路都清扫出来,连同雪轿等物都备齐全。
阿嫣昨晚收了谢珽送的新衣裳和首饰,又有那么个憨态可掬的娃娃,欢欣之下,拿着玩了好半天才去盥洗。
沐浴的时候,又想起了揖峰轩的泥塑。
哪怕时隔许久,她依旧记得那天的满心赞叹与惊艳。只不过当时闹得难看,即便谢珽辨明真相后只责罚了秦念月,并未再说她半句,阿嫣为着不蹈覆辙,只能强压着好奇贪恋,再也没踏足过。
——免得又遭谢珽冷脸。
昨夜难得他心绪不错,阿嫣不免蠢蠢欲动。临睡前,便试探着提起揖峰轩里的满架珍宝,满口夸赞中,分明还想一睹为快。
谢珽瞧她识货,自无不允。
甚至还说若哪天得空,可亲自带她同去观玩,讲讲每件泥塑的来历。
阿嫣哪敢耽误他功夫?
能拿到谢珽金口玉言的通行令,那座阁楼里的藏品便可任她观玩,这就足够了。有没有他领路,其实无甚差别。遂欣喜道谢,心满意足的和衣而睡。
彼时已经夜半,风静雪重。
阿嫣惯于早睡早起,昨晚不知不觉与他耗到那么晚,今早醒得也是迟了。待睡足了睁眼,身边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她或许是贪恋他睡过的余温,不知何时挪到了他的地盘,枕着他的枕头。
绣帘长垂,帐中比平时明亮几分。
她伸手掀开一角帐幔,拿惺忪睡眼往外瞧去,就见满屋亮堂堂的,窗外厚帘都已吊起,分明时辰不早了。
阿嫣暗惊,忙喊玉露进来。
因怕误了去照月堂点卯的时辰,残存睡意俱被惊走,她迅速脱去寝衣要换衣裳,口中道:“都这么晚了,怎还不叫我起身。”
“王妃别慌,今早可悠着点。”
“怎么?”
“天刚亮的时候,碧风堂的嬷嬷就来递了话,说外头积了雪走路不便,今早无须去老太妃那儿问安。太妃昨日已安排了赏雪的筵席,王妃梳妆打扮了,赶着午时到后院的梅香亭,安心赏雪用饭就行。”
“殿下呢?”
“他一早去了外书房,叮嘱说不必叫醒王妃。”玉露知她素来贪睡,难得碰上个不用早起的清晨,便低笑道:“这才辰时过半,早着呢,要不多睡会儿?”
阿嫣有点想睡,又惦记着今年的初雪,遂抱着锦被探头望外,“雪积得厚么?”
“快两寸的积雪,漂亮着呢!今儿天气也好,这会儿日头刚升起来,外头还白茫茫的。等晚些时候云散尽了,想必会很美。院里的那几株茶梅也打着花苞呢,今早瞧着,零星已有许多开了。”
“那不睡了,玩雪去!”
阿嫣兴致勃勃,穿了衣裳盥洗过后,裹着披风推门出去,便见满目银装素裹,亭台树冠皆被雪覆着,晨风过处,不时簌簌摇落。
风吹入脖颈,凛冽侵肌,却颇清爽。
阿嫣便命人将早饭摆在阁楼上,将炭盆笼起来,开了窗槅,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整个春波苑,乃至远处院落皆落入眼底。
饭后抱着兔子出来玩,小家伙腿短体轻,灰白相间的身子陷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甚是可爱,惹得满院笑声。
这般消磨着,转眼巳时过半。
阿嫣这才认真梳了发髻,簪了谢珽昨日送的衔珠金钗,戴上珊瑚手钏和滴珠耳坠,又将那羽纱绣金的披风穿了,往镜前一站,只觉衣裳辉彩,容光焕发,钗上的红珠流苏与耳畔滴珠相辉映,衬得双唇红软,脸颊柔白,为容貌增色不少。
这眼光竟还不赖。
阿嫣勾唇,临行前又瞥了眼摆到博古架上的泥塑娃娃。
这娃娃捏得憨态可掬,精巧有趣,是闺中少女喜欢的物件,算来与王妃端庄的身份不大相宜。能想起来买了送给她的,总归得有点少年心性。谢珽那么持重冷肃的人,惯于冷硬杀伐,更不知怜香惜玉,阿嫣实在无法想象他看中后亲手买来的样子。
不会是让谢琤帮着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