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谢淑眉染笑意。
阿嫣颔首,“很漂亮的。不过这花样却新鲜,颇有作画的章法,不是寻常绣娘画的吧?”
“那你猜是谁画的?”
“徐秉均?”
“你怎么一猜就中!”谢淑微觉诧然,又站起身提着裙子,将裙面展开给她瞧,果然清丽错落,春意盎然。
阿嫣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昨日在照月堂时,老太妃说年节里忙碌,尚未给府里的女眷添春日的衣裳,让武氏寻绣娘裁缝和布匹锦缎出来,回头给每人都做几身。后来众人散了,武氏有事去外书房,阿嫣与谢淑同行,谢淑说她的春裙其实已经做好了,是她跟人打赌赢了三幅画,绣在裙衫上,比寻常花样新鲜得多。
说话时,得意夸耀之外不无欢喜。
阿嫣当时就觉得有猫腻。
而今看来,那个赌输献画的就是徐秉均。
年少风华印在画裙罗衣,可贵的不止是绣上去的这幅画。阿嫣觑着已到议婚之龄,姿容渐丽的堂妹,趁着旁人在照看小谢奕,靠过去低声揶揄道:“原来你跟着谢琤出门,不是为练弓马射箭,而是去赢彩头的。”
“兼而有之。”谢淑笑得心照不宣。
阿嫣亦笑,待谢奕玩够了小兔子,领着他一道去碧风堂瞧婆母武氏。
……
其后数日间,谢珽仍未见踪影。
阿嫣偷闲过后,便学起了劝桑礼的事。
她在京城时其实曾远远瞧过一次皇后亲蚕之礼,那是礼部和内廷合力所办,年年沿袭传承,算是规矩之典范。而今王府办劝桑礼,也是上承天子旨意,将帝后劝桑之意传于治下百姓,除了规制降了许多,旁的大同小异,学起来不难。
武氏瞧她一点即通,自是欣慰。
这日阴云遮蔽,从照月堂出来时就飘起了绵绵细雨。
阿嫣陪着武氏回碧风堂商议琐事,恰好碰上了休沐回府的谢琤。
少年郎锦衣玉服,冒雨来时也没打伞,进屋后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随意甩去水珠后,顶着湿漉漉衣衫就往侧间里走来。见着案边对茶议事的婆媳俩,拱手施礼问候过,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脑门滚落,又随手擦了甩去。
武氏看得皱眉,道:“这是从哪条水沟里捞出的猴子,快去换身衣裳,下雨天也不知道避避。”
“反正回去还得淋,换起来多麻烦!”
谢琤坐在蒲团上,自斟茶来喝,笑嘻嘻道:“前阵子二哥抓着我们训练,从都尉到新兵蛋子,被点到的都扔到水里练了半天,又是滚泥塘又是爬沙地,起来也不让换衣裳。比这惨多了。”
说罢,又想起什么,说得更乐了,“徐秉均那小子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滚泥塘的时候迟疑,还被踹了一脚。”
阿嫣闻言诧然,“他又挨训啦?”
“没,被踹下去就不嫌脏了,冲得比谁都猛,后来还夺了前三。”
“看来又有长进。”阿嫣莞尔。
大抵是这俩少年真的投缘,徐秉均恰好被分在谢琤所在的军营,阿嫣每隔一阵就能从谢琤嘴里听到他的消息。譬如弓马进步,譬如训练时摔伤,譬如刀盾用得愈来愈熟练……断续的消息拼凑起来,便可窥出徐秉均这数月间吃的苦和种种长进。
长大的少年,虽对纵马疆场建功立业有过许多畅想,真被扔到军营里,每日要耐摔耐打的训练,吃过不少的苦头。
他愣是扛了下来,愈挫愈勇。
想来是颇令人欣慰的。
阿嫣徐徐研墨,又问了好些徐秉均的事。
末了,武氏一封帖子写完,将笔搁在旁边,视线便落到了谢琤的身上,“徐公子心性清雅,不止文墨俱佳,才华斐然,到了军营也进步神速。倒是你,这阵子你二哥忙得顾不过来,我听先生说,你前阵子险些把书院烧了?”
“没、没有!”谢琤赶紧摆手。
武氏脸上一沉,不怒自威。
片刻对视,谢琤终究缩了缩脑袋,不复方才慷慨谈笑的模样,只低头觑着武氏,道:“书院里前阵子闹贼,偷了贵重东西。原本是我埋伏着想活捉了,结果徐家老三非要当跟屁虫,差点惊走了飞贼。我忙着捉贼,他慌里慌张拖后腿不说,还差点把屋子烧了。”
“那你就撇清了?”
“是我疏忽。既让他当了跟屁虫,本该盯紧了,不让他坏事。”
武氏嗤了一声,瞧他两肩湿透,伸手想试试淋得如何。若水淋淋的,就该赶紧换了,免得着凉。
谢琤却以为又要挨揍,腾的跳了起来。
“好了好了,往后我会留意。母亲和二嫂忙吧,我去看看祖母。”说罢,转过身撒腿就走,像是怕被叫住了挨训。
阿嫣忍俊不禁,等谢琤走远了才笑道:“三弟已很出色了。”
“他是年少气盛,总得时时敲打几句,免得不知天高地厚,做事失了分寸。”武氏将晾干的帖子递给她,脸上浮起笑意时,岁月风霜的眼角亦堆出些许皱纹,瞧着却分外慈爱,“从前珽儿也很闹腾,比他还顽劣。他父亲在的时候,每个月总得揍他一回。”
“他也挨过揍啊?”阿嫣美眸睁圆,分明诧异。
武氏笑道:“的孩子,多半是知书达理,要养成谦谦君子。咱们这种人家却不同,要上阵领兵杀敌的人,不能单靠谋略和礼数,总得有些刚烈血性。却也不能过了头,免得养成无法无天的莽夫。这分寸如何把握,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说起来,他也挨过不少冤枉打。”
阿嫣闻言失笑,“没法想象他挨打的样子。”
这有何难!
武氏手头的事料理完了,瞧着外头雨势渐浓,也不好出去,索性让人再那些蜜饯糕点来,就着淅沥雨声,给阿嫣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