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年昨晚梦魇,没有睡好,脸色有些差,听见岑太傅来访一开始不以为意,毕竟知知才刚认回来。
直到他见到岑太傅整个人极为憔悴,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岑太傅几乎是一看到云娆,瞬间就红了眼,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斯年见情况不对,立刻将他们父女二人带到书房。
可惜到了书房之后,岑太傅依旧不发一语。
云娆有些不安地开口:“是因为我说要当温家的女儿,所以您才这么难过吗?”
可是昨晚岑太傅虽然难过,却也没有如此。
她不禁觉得奇怪。
岑太傅听见女儿的话,浑身一僵,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目光望着她:“不是。”
他抬头看向温斯年,语气沉重:“玄成兄现在就进宫吧。”
知知失踪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寻回来,恢复身份一事自然刻不容缓。
温斯年一大早就进宫向明帝禀明此事。
明帝听见当年的小娃娃终于找回来了,微微一怔,旋即眉开眼笑,让人到翊坤宫通知温贵妃这件喜事。
“温爱卿,你即刻带着朕的口喻回府,朕要召她进宫,昭昭这些年可对她挂牵得紧,赶紧带那个叫……”
明帝顿了下:“你刚才说她叫什么来着?”
温斯年眼底掠过一抹怒意,微笑道:“温娆。”
明帝微微皱了下眉:“怎么?她不回岑家,要当温家的女儿?”
温斯年笑容温和,语气却微微发冷,透着几不可透的恨意:“娆儿流落民间时,曾因身份过于卑微被岑时卿欺辱过。”
“皇上,娆儿才是正正经经的岑府大姑娘,岑时卿如今的一切身份地份、荣华富贵本该都是她的,她却虎落平阳被犬欺,您说,她如何再当岑家的女儿?难道还要她回去看那‘岑大姑娘’的脸色?”
明帝原本充满喜悦的笑容里忽然多了几分尴尬。
当年自己的一意孤行被温昭昭发现后,温昭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他不冷不热,还是他再三保证,待日后知知寻回来后,绝对会给她无上尊荣,弥补她这些年受的苦,才终于再次博得美人一笑。
明帝笑笑:“如今正主已经回来了,岑时卿朕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此事温爱卿就不必担心。”
最后又轻声道:“就别将这件事说给昭昭听了,否则她又要难过。”
温斯年微微笑着,心中怒火却完全无法压抑,宽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青白。
然而,温斯年虽没能来得及告诉温贵妃这件事,温贵妃闻风赶来时,面色却十分憔悴,一双漂亮勾魂的美人眼惨不忍睹,肿得像是两颗大核桃,明显痛哭过。
“爱妃这是怎么了?”明帝立刻起身将人揽到怀中。
温斯年垂首,目不斜视。
“臣妾只是昨夜做了噩梦。”温贵妃笑容勉强,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知知呢?知知在哪?”
见到御书房内只有兄长身影,她脸上浮现深深的失望。
明帝眼里只有美人儿,哪里还顾得了那个叫知知的小姑娘,继续追问:“是什么噩梦让爱妃哭得这么厉害?”
温贵妃沉默了下,狭长漂亮的美人眼渐次浮现幽怨与愤怒:“臣妾梦见,知知被皇上找来塘塞姐姐的岑时卿欺辱,不止嘲笑她是个乞儿,还极尽羞辱,知知还因为她……”
她神色冰冷,话中全是愤怒:“被人逼得投井自尽。”
明帝眼瞳骤缩,脸色明显有些怪异,好半晌才回过神,连忙哄道:“爱妃这梦还可真吓人,没事没事,知知人如今好得很,朕立刻让你兄长带她进宫。”
他见温贵妃眼里还有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心疼不舍,不禁失笑道:“那就只是个梦,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朕现在就吩咐礼部,准备册封公主大典之礼,待她成了朕的义女,成了尊贵的五公主,朕看谁还敢欺负她。”
温斯年听见妹妹的话,倏地抬头,向来冷静的眼里全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昨晚安置好云娆之后,他也做了相似的梦。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妹妹居然也梦到了。
温斯年面色飞快地沉了下来,眸色晦暗不明。
明帝最是舍不得美人落泪,见温贵妃一双眼哭得红肿,立刻不耐烦的催促温斯年回府,尽快带人进宫。
温贵妃只要一想到那个梦,简直愧疚得透不过气:“如今知知回来了,岑时卿要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得就好像她亲眼所见。
美人娇嗔,动人嗓音犹如出谷黄莺,发怒的模样更是极为好看,明帝不由得心猿意马。
他沉吟片刻,立刻又让人到岑府,召岑时卿进宫。
岑府
岑时卿今日起得特别早,前几日还因为岑母不肯带她进宫,稍显闷闷不乐的脸蛋,全是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岑母见她喜滋滋的模样,不禁失笑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岑时卿微微抬起下巴,笑吟吟道:“女儿做了个好梦。”
岑母好奇:“什么好梦?”
岑时卿笑容灿烂,不论岑母如何追问就是不说。
她知道岑母不喜欢荣国公府的大公子,自然不会傻傻地告诉岑母,她昨晚做了个痛快无比的美梦。
梦里她不止将叫云娆的那个小通房,叫到明月轩狠狠修理一顿,还梦见自己就要和容珺议亲,不止如此,那小通房后来还受不住打击投井自尽了。
虽然就只是个梦,但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岑时卿有一种感觉,觉得所有事本来就该是这样才对,容珺根本不该替那个叫云娆的丫鬟出头。
那个小通房就该那么卑微才是。
岑时卿本就心情极好,听见宫里来人说,说皇上召见自己,心情不由得更好了。
加上昨晚的美梦,让她忍不住想,莫不是那日姨母虽然口头拒绝了自己,却还是心软了,帮她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替她求来容珺的赐婚?
岑时卿越想越有可能,抿了抿唇,很快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使眼神。
前来召人进宫的小太监收下重量不轻,装满碎银的荷包后,脸上全是笑,微微躬身,搓手问道:“不知岑大姑娘有什么想问小的?”
“你可知此次皇上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小太监愣了愣,笑道:“这小的不太清楚。”
岑时卿面上笑容顿时淡了些。
小太监怕惹怒贵人,为难的皱了皱眉,接着像想到什么,低声道:“不过小的离宫前,倒是听人说皇上吩咐礼部准备册封公主一事。”
“公主?”岑时卿怔了下,“我怎么没听说宫里哪个贵人有孕?”
小太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宫里的确没有贵人产子,可皇上吩咐完礼部之后,这不是马上召您进宫了吗?”
岑时卿愣了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心头涌上狂喜,立刻又让人塞了个荷包过去。
岑母身子并不好,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一天通常要小睡好几次,刚才和岑时卿聊了一下,身子便疲倦不堪,如今已回房睡下。
岑煊本来就忙,岑太傅则不知为何,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岑时卿询问下人,下人们只说太傅大人离府时,神色十分痛苦似是身子不适,他却不让人请太医,也没说要去哪。
她最后只好只身一人,随着小太监进宫。
温斯年一早进宫前,已经吩咐过温澜清替云娆准备衣裳首饰,是以当他再回府时,云娆已换上十分正式的衣装,衣料是上好的杭罗做成的,做工极为精细,却没有过多繁琐华丽的绣纹,素净而又不失端庄。
少女一身的玉色衣裙,衬得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更显白璧无瑕,吹弹可破。如墨的秀发挽着双平髻,髻上缀着两朵掌心大小的粉色百合簪与珠花,耳垂上挂着一对赤金嵌红宝石凤蝶耳坠。
她本就天生丽质,未施粉黛,也足够惊艳,如今又上了点淡妆,更是衬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娇美。
“真的很像阿婉。”温斯年不由低声感叹。
温澜清附和:“的确很像姑母。”
温斯年见云娆神情有些紧张,想到梦魇中小姑娘的遭遇,眉眼略带阴沉,声音却尽量温柔下来:“温娆,不用紧张,从今往后,再无人可欺你。”
“准备好跟我一块进宫了吗?”
云娆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指尖微微发颤。
始终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岑太傅忽然上前,牵起她的手,交到温斯年手中。
“知知莫怕,你的父亲是当今国相,姑母是宫里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姨丈是太子太傅,两个表哥还是七皇子与锦衣卫都指挥使,再过不久,你就是圣上亲收的义女,尊贵的公主殿下,再无人敢轻视你。”
云娆怔怔地看着眼前分明是自己亲生父亲,却面不改色的自称姨丈的男人,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同时发现岑太傅眼中,再无昨日听见自己要当温氏女时的不甘与失落,只有更深的愧疚与痛苦。
她心头微动,却还来不及多问就被温斯年带上马车。
毕竟是皇上召见,不能让宫里那位等太久。
明帝要接见的不止云娆一人,还同时召见岑时卿,并不适合在书房面见。
温斯年再次带着云娆进宫时,两人被宫人领到了养心殿东暖阁。
两人刚走进东暖阁,就听见里头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
笑声有些熟悉,云娆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帕子。
进到里头,果然看见岑时卿就坐在温贵妃身边,笑容灿烂地跟着她说着什么,温贵妃面无表情,眼睛还微微红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帝王则高高地端坐在主位,安静地看着美人儿。
直到宫人领着人进来,才将目光移到温斯年与云娆身上。
岑时卿原本心情极佳,见到云娆跟着舅舅一块进来时,脸色瞬间就变了,手中的杯盏险些没能稳住,差点就要在皇上面前出丑。
她愤怒而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娆,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很想象在梦中那样盛气凌人的问她怎么敢来这种地方,却碍于帝王就在一旁,无法放肆。
岑时卿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极力保持平静,回过头,想跟温贵妃说什么,却骤然一僵。
温贵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跟在兄长身边的少女,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再次涌了上来。
她果然就跟昨日梦里被逼着投井的知知,生得一模一样。
岑时卿顺着温贵妃的视线看去,目光再次回到衣着不俗,妆容服饰都凡常讲究的云娆身上。
她呼吸停滞了一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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