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身子朝前倾,问冯夫人,“您还记得是哪里的大夫吗?太医院的大夫吗?还是京中哪家医馆的?”
冯夫人摇了摇头,“倒都不是,就是个江湖游医。”
含钏一颓。
这就难找了。
若是哪家的坐馆大夫,无论诊金多高都能请回来。
这压根就是四处游荡的,谁能知道人在何方?
冯夫人又同含钏聊了几句,都是寻常的寒暄,倒说了些那位曹公子的来历,冯夫人声音压得低低的,“...是个家里有钱的。我们家仆从上回见那宅子搬家,全是上好的木材,更有好些个前朝的古董瓷器,流水似的往里送,冷眼瞧着,说句大不敬的话,同先前秦王的排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家里既有江淮漕运码头,又有绸缎皇商生意的大哥啊。
拜托。
漕运诶。
粮食、盐、铁、绸子...若是战乱打仗时期,军-火、补给、粮草...
都是大货!
比徐慨这个靠俸禄吃饭且不受宠的皇子有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别人有再多钱也是别人的嘛,跟自己无甚关系。
含钏虽是赚辛苦钱的生意钱,这点还是摆得蛮正的,笑了笑,附和冯夫人,“余大人前途无量,可是多少银子都换不回来的!若余大人不回来用晚膳,你要不留下来吃吃初伏的槐叶冷淘吧?”
说起自家郎君,冯夫人努努嘴,轻声轻气地抱怨,“...也不知翰林修书哪有那么多事情做!日日三更回、五更起,人也见不着,话也说不着。还不如先头在家专心考科举——至少我还能摸得着他影子!”
在家考科举的时候恨不得郎君出去做事应酬。
郎君考上了,出去做事应酬了,又嫌没工夫在家了。
女人呀。
含钏哈哈笑起来,见厅堂的食客渐渐多起来便起身进了灶屋,煮了一大锅大麦饭,用冰水浇冷后,加入柚子醋、粗盐、梅子干与撕成一条一条的小鱼干,再放上洗净新鲜的槐叶拌之,若是愿意也可灌半壶凉茶,吃起来清新干净,清脾祛肺火,适合初伏食用。
冯夫人吃了一小碗冷淘就告辞了,含钏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转身就托官牙的黄二瓜和门路广又人脉多的贾老板四处找找擅针灸的大夫。
游医、名医、名不见经传的胡同大夫找了不少。
进进出出的。
拉提左手快被扎成筛子了,也没感觉有啥用,前些日子能拿茶盅,现在也仍旧能拿茶盅,但再重一点的东西就很费劲儿了。
看到大夫进门,拉提就一脸苦哈哈地看着含钏。
含钏看着也心疼,故而一边心疼,一边把拉提的左手掏出来方便大夫扎针。
...
长河落日,晚霞照在飞翘的屋檐上。
徐慨下了马车,看又有一个单肩背药箱的大夫从胡同尾巴走出来,素着一张脸穿着青纱衣的掌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送。
这是这两日,他第三次看到有大夫进出“时鲜”了。
徐慨一侧脸,小肃接收到眼风,知机地躬身说道,“...店里打下手的那位小师傅手还没好全。”回主子话,得前因后果回完整,“就上回裴家那个不长眼的惹出的事儿,那位小师傅是个忠心护主的,为救下贺掌柜,单手接刀刃,这才被砍断了左手手掌筋。”
徐慨多看了两眼。
小肃心里便有了谱儿,再道,“您放心,昨儿个奴已找好合适的大夫了,预备今明两日,就给贺掌柜送过去。”
徐慨点点头,便撩袍进了宅子。
小肃恭恭敬敬地跟在身后,心里落了定——嘿,他家主子爷就算把全天下的园子都砍了也没用!那一双眼睛还是盯着“时鲜”的,这算啥?
他家主子爷自己或许都没发现,他常常急贺掌柜之所急,需贺掌柜之所需,若贺掌柜需要帮忙,压根不犹豫,一定往死里帮!
感恩贺掌柜的出现。
往前他日日跟在主子身边,主子爷无欲无求,他想烧香都找不着庙门。
如今好了。
贺掌柜需要啥,他就干啥。
主子爷放心高兴了,他自然就安稳平顺了。
小肃扫了眼新挂上的那“曹宅”,心里度了度,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弯绕,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嘿!
他可是听说,那位自江淮入京为官的曹公子去“时鲜”吃饭的第一天,就拿到了木牌子呢!
小肃再看一眼自家主子爷冷峻得泰山崩于眼前都无丝毫波澜的侧脸。
算了,别说。
报丧的倒霉东西,专门有个名儿——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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