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容裔当时听后只提了一个条件:“国公爷七成家产与旧部将卒归我。”
华年也只提了一个条件,“知王爷不是为难女人的人,但我儿爱花成痴,望王爷在衣食之外,能保她心情无忧无虞。”
容裔于是为华家小姐植两池红莲,养三十六对五色鸳鸯;种十里花林,风起时九霄碧落尽生香。
风光迎娶。
轰动京城的婚事,于他容裔而言,不过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是以他才不懂得,那心智不全的傻丫头哪里来的勇气和念头,愿舍命救他。
他忘不了她临死前在他怀里的样子。
那双无尘的眼,成为点亮他黑暗年轮的一穹星盏,让他在闭眼之前知晓,这一场注定孤往的逆旅,到最后还不算一败涂地。
人心便是如此,有些温暖一旦品尝过,就不愿意再丢了。
记得前世那倒霉的草包世子最终因为口无遮拦,被容裔发配到边境去,富家骄养少爷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没两年就磋磨得只剩一把骨头。
混账东西本性不改,如今一见人家风姿绝色便舔上去,他也有脸?
至于太子,当初刺出那一剑可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如今守着一个太子妃,又敢见异思迁了?
呵,“都是狗东西。”
“?”奎一脑门子官司,不敢吱声。
容裔脾气不佳地挥退暗卫,抬手捏眉心,脑海又不由浮现白日里楚腰卫鬓的女子。
去调查“长芸师太”的暗卫还没回来,他不知她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只是一想到其它男人对她肖想,心头就堵絮般不舒服。
如果这辈子她的温暖不是付予他的,甚至根本不认得他,连一束目光都不瞥来……
掌心的奏折狠揉成一团。
容裔不熟悉也不喜欢这种微微恐慌的感觉,他不愿继续深想,既然那姑娘陪他同生赴死一场,她便注定是他的妻。
曾是他的妻,便将是他的妻。
天经地义。
“莲池和花林要尽快建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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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国公府,华年怕云裳回家后的第一个晚上择席,一直站在枇杷树下,直到栖凰苑的灯光熄了,方抱着自己的腆腆大肚溜跶回屋。
华年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抱厦的角门吱呀开了一隙,身着夜行衣的窃蓝悄无声息地出来,沿垣荫快步疾行,而后一个提纵翻墙而出。
到了指定地方,接头之人浑身上下都被黑布覆盖,只露一双眼睛在外,于暗中晦明闪烁,犹如枭隼。
夜色下响起窃蓝压低的嗓音:“姑娘吩咐调查的摄政王私密,有进展了吗?”
第4章“在我身边头一件要紧的,……
云裳美美睡了一觉,转日晨曦照茜纱,帐里慵然唤了一声,翠钩将绮帘挑起。
韶白笑脸道声早,窃蓝在一旁捧巾静候。
才睡醒的少女眸色泱泱,几缕青丝垂在雪白的腮边。她接过香茶漱了口,瞧见槅扇儿外影绰的人影,揉着眼软绵绵问:“怎么站着这些人?”
窃蓝回道:“是老爷早起遣来的,说让姑娘挑几个顺眼的留下使唤。”
一水儿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站在那里像一排水嫩小葱儿似的,云裳探身望去,甜甜一笑:“父亲知我。”
点了四个最灵秀的放在屋里,见她们身上一色是茜襦粉裙,云裳笑道:“在我身边头一件要紧的,便是穿得好看养眼,一会儿各发几分银子去裁衣裳,不拘什么料子,只消不重样我便喜欢了。”
这四个丫头领赏出去,小脑瓜里全是懵懵的。红珠不可思议拉着绿袖的手看,“方才姑娘说什么?你的手指真美,往后别做糙活少沾水,做些捧衣奉菜的事便是了……”
绿袖顾不上欢喜,匪夷所思地摸了摸同伴的头发:
“那也不如合欢藉着一把好头发,便得了姑娘一支点翠珠钗,我的天爷,那珠子足有顶指这么大,怕是一年工钱都抵了吧……”
这样的主子家都不能用体恤下人来形容了,简直是把她们当成小妹妹一样打扮啊。方感叹不已,紫藤目光一转,突然提高声量:
“先前小蕊那几个说甚么大小姐的份量不如二小姐,努着劲儿想去翠琅轩当差,结果如何?方才咱们姑娘可压根瞧都没瞧她们!”
迎面走来翠琅轩的大丫头问春,听见不由皱眉,上前道:“还没攀上高枝,就敢背地编排主子了,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你们……”
“问春,罢了。”华蓉从后面走来,面色淡淡的,不知方才的言语听去多少。
四小婢赶忙向华蓉行礼。
二小姐待人一向宽和,她们只是看不上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对二小姐并不敢失礼。问春还要说什么,被华蓉打住,“走吧,去向姐姐请安。”
云裳在镜前梳妆。
爱美色的人也使得美色,云裳梳头不用旁人占手,十根灵巧的指头拢发翻转,一只精致的灵犀髻转眼便成。
点脂时分,檀口雪腮的镜中美人看向窃蓝。
屋里没有外人,窃蓝低声道:“回姑娘,夜莺查了近半年时间,可惜那一位私事遮得极密,能挖到的有限。
“只有一件关于身世的,据传汝川王的生母荀氏,本是当今婉太后的陪嫁,在淳元先帝还是太子时做了媵妾,有一回游园却不知怎的被高宗看上了……先帝便将荀氏献给父皇,后来诞下汝川王……”
事涉两代帝王阴私,窃蓝说得极小心,云裳听得眉心波澜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