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曳尾在泥地里的掖庭狗,千人踩万人唾,他自以为抓住的荧火通通都是幻觉。
那种重堕黑暗的恐慌令他魂魄深处在都抖,不,他不允许。
嗓音从喉咙深处低溢:“文人酸话有什么看头,只会操.弄笔杆子,比不上……”
云裳听出话外之意,绯红的小脸吓得雪白,拼命扭动身体。
箍住她的男人眼底猩红,无法自控的疯狂毕露,低低呓语:
“怕我么,怕我也好,我就算让你恨我,也不会放你离开的。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碰你,都不行……就像傅家父女,你知道我怎么处置他们的么?”
容裔手指点在云裳眉角愉悦一笑,恶魔的低语吻在女子耳畔:“她伤了你一刀,我还她一百刀。我不让她死,让她在庄子里和猪狗屎溺为伍,让她爹明知道女儿活着却一辈子不能相见,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云裳眼泪簌漱落下,拼命喊叫:“窃蓝,韶白!”
“还惦记着回家呢?”容裔眼神一变,“告诉你,你爹走了,没人能给你撑腰了,你只能依靠我,只能是我的!”
说着他目光落在女子散开的衣领,那抹雪白的肌肤盈润如玉,情不自禁探去。
“容九!”
男人被叫得一愣,怔忪的刹那,云裳使出全身力气掴在他下颔,顾不上分明的棱角割得她手疼,反身从妆台抽出一支钗比着他,“你说我爹怎么了,他走去哪了!”
女子衣衫凌乱,眼睛通红,脸上神情却满是厌恶与倔强,仿佛他再敢进犯一步,她就敢把尖刃扎进他胸膛。
容裔被钗尖刺住了眼,眸子里的暗魅杀戾慢慢褪去,脑子一晃,自己后退了半步,“别……是我错了,别伤到自己。”
此时的云裳泪水糊眼,固执举着手臂,其它话一个字听不进去,“你快说,我爹去哪了!”
音落便听一声轻叹,手中的钗子已易了主。容裔咣当扔回妆台,主动退后与她保持距离,沙哑道:“我……方才失态了,你别怕我,我不想你怕我。”
这话与方才的话前后矛盾,但容裔根本不记得他翳气上脑时说了什么。这种失控的情形,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
他像不小心咬了主人的大黄狗一样耷着头,哪里还有方才的强势,“你爹……华将军领兵出征漠北,一年之内不能回京。”
云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不想自己显得太软弱,拼命擦拭道:“什么时候离京?”
“今日。”
云裳瞪红了眼:“如果我不问你,你就打算把我瞒过去?”
容裔动了动嘴唇,没有辩白。
他一旦肃静下来,侧脸便显得不近人情,哪怕心里悔不当时,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云裳面对这样的神情本能警惕心起,怕他又发疯,自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另一层又为父亲远征心急,弱势之下权衡了一番,勉强咬唇虚委道:
“请王爷恕我方才无状,父亲年事已高,我想去送一送,请王爷放行。”
容裔听这软成水的哝哝鼻音,狠狠掐了下手掌,仍是忍不住道:“你,唤我一声别的,我带你出城送军。”
“嗯?”云裳睫梢上沾着小泪珠儿,不解地漏出一声气音。
“唤我声九哥,”不通情.事的男人简直好了伤疤忘了疼,哑哑祈求:“好不好?”
“……?”云裳觉得再和这个人打交道下去,自己可能会心力交瘁——他有脸说他错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面对男人小心期待的眼神,云裳忍无可忍,回了他一个字。
第33章诗册中的那份腌臜东西
城北驿道五万精兵整军开拔,惊起的尘沙上动重霄,远望如一条黑龙腾延朔北,气吞蟒象。
皇城最高的阙楼上,凤冠翟衣的华贵妇人扶阑北眺,目送那条气势如虹的黑龙没云。
贴身的嬷嬷为她打扇,“太后娘娘,兵伍已经行远了,此处日头毒,仔细中了暑气。”
“是啊,行远了。”婉太后微叹一声。
大楚以武并六国起业,然先帝为政平庸,文治武功没有拿得出手的,毕其一生也未出征过一次。婉凌华未出嫁前有幸见证过一次高宗皇帝亲征的情景,那才是志吞龙蟒的大楚军魂,气势与今日一般无二。
不愧是跟随高宗驰骋南北的老将。
婉太后眯了眯眼,华年弃甲从商藏锋二十年,她差点真以为这位国公爷是安于享乐的富家翁了,此回老蛟重入海,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看来兄长说得对,这位聿国公的立场对太子能否顺利登基来说太重要了——好在他还有两个女儿在京,华年膝下,也只有这两个女儿。
荣华一世百年空,到头来终究是给儿女做嫁衣的。
一想起她看好的那个白玉陷沼多时,名声已被耽误,婉太后就恨不得活撕了脸都不要的容裔,不得不退而盯住另一个——
“派人留意着华家二姑娘,就看她有没有造化配得上吾儿东宫的一殿主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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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兵道上甲胄齐行,封丘门外一架骈马精巧油壁车驰疾直追,却因出发时晚,尚且看不到兵伍的尾巴尖。
“再快些。”自马车中传出的命令慢慢悠悠,这人一转头,那双剑拔弩张的利眉更是温和得一点棱角都没有,表情如信步闲庭似的:“莫慌,追得上的。”
在心急如焚的人耳边不慌不忙安慰这么一句话,那不仅是扬汤止沸,说不定还能起到点火上浇油的反作用。
果然女子眼中焦急更甚,短帷下樱唇抿成一条线,目不斜视冷漠以对。
车中的自然便是容裔与华云裳,云裳为父誓师,不可露出颓靡之色,身上焕然一件紫色襦衫裙,一顶短帷遮住微红的双眼,不细看的话瞧不出不妥之处。
她面上镇定,心里的疙瘩大过天,坐着王府备下的车马没法将容裔赶下去,只好坐得离他八丈远,要是能力允许,她哪怕出去驾车,也不愿与私德不修的家伙共处一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