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玩家快乐读档,这一次吃到了安倍晴明做的早食。
她浅尝一口:“味道不好,你可要努努力呀。”
再读档,和他一起下厨房。
或许是自己也参与其中的原因:“这次还不赖嘛。”
再读,在安倍家新婚(蜜月)两天后,初桃拉着晴明去其他地方玩。
湖边高楼:“不划船了,我们看景,你会画画吗?”
缘结神社人来人往:“求人不如求己,我想要,我得到!”
有老叟高寿庆祝,老夫老妻相濡以沫:“区区80,你要活到84岁的,当然啦,能更长一点也好,一百岁,不,五百岁,如何?我们在一起。”
还有更多、更多——
玩家反复读档。
这一天变得无比的漫长。
日升,日落,潮起,潮落。
初桃与安倍晴明结伴而行,在平安京的林间湖畔、高楼宫中留下足迹,让晴明打掩护进了宫中赏花、带着源博雅三人行、翻进源家带母亲大人私奔一日,还收了父亲大人做小弟。
有时还忘了结婚,在最后一秒懊恼地亲一口补上。
……虽然,亲吻后消失什么的好像太吓人了,希望不会给这个存档的晴明留下阴影。
约莫读档了数十次,玩到没有可玩的地步后,初桃才读了最后一次档。
她已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熟稔于心,刚要去安倍晴明宅,却被拦住,一辆朴素的牛车出现在面前,车帘摇晃像是邀请。
她记不清这个事件之前有没有触发过,但没在怕的,欣然上车,牛车一路平缓地驶向江边,是她和安倍晴明最初婚礼的所在地。
车帘被折扇挑开,青年长身玉立。
白金色的狩衣、天蓝色的里衣,衬的肤白秀郎,俊美无俦。
一双美目含笑,是初桃喜欢的、视野中只有她一个人、所有情绪都为她激荡的笑容。
她高兴张唇。
却听他先说:“梨姬,这是我第几次在这时见到你?”
初桃睁大了眼。
青年微笑着递上折扇,以供她这位姬君借力稳住身形,从牛车上下来。他递的是扇骨,反手握着折扇展开扇面的一头,更像是初桃牵着他。
初桃琢磨着他的话语,无意识间被他带到船上。
听到他自语的回答:
“该是无数次了吧……”
“……”
又问:“梨姬,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她这回是真的讶异了,定定地看着他。
安倍晴明同样自答。
“该是因为……梨姬喜爱我吧。”
好似怅惘。
在初桃的失语中,青年缓缓地低垂下眼,端庄,郑重。
“我也同样喜爱梨姬。”
“是以,即使这对我而言是再美好不过的梦,但我无法坐视不理,更无法任由姬君沉溺于这微不足道的过去。”
沉溺、过去?
晴明这个公认的幸婚BUG,这次也不负众望——好像发现了她正在不断、不断地读档重来。
但两人之间天然竖着第四面墙,初桃并不确定他具体的想法。
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说话说一半。
“你知道……?”
“是,”安倍晴明颔首。
“不过,起初不知,只是梨姬待我亲昵,几乎不曾隐瞒异状。”
什么“这次不错”、“比之前好多了”、“这次去这边”的话张口就来。
可哪里有这次上次之分?
大阴阳师无法不去好奇,无法不去探究——还好,在最后窥见的真相里,那个人也是自己。
她抿起唇:“我……”
“我知,我全知。”
青年温笑。
“想来,今日之后梨姬回到现实,‘我’便不久人世了吧。”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初桃再度一惊,陡然抬起眼。
说的是自己的死亡,安倍晴明却淡然极了,相反,还反过来安抚她。
“是我活的太短,是我不够强大,方才让梨姬伤心了呀。”
可……那时候流眼泪的是你啊。
还是一滴血泪。
她不说话。
这人安慰人的话术倒是一脉相承。
之前叶王死了,晴明安慰她:是叶王命不够硬。
现在他死了,晴明又安慰她:是自己不够强。
全是别人或自己的错。
又觉得好笑。
安倍晴明看出她情绪的变化,脸上的那抹笑意便揉开了。
“梨姬爱我。”
他语气平静,分明是笃定的、自信的,却不叫人觉得自恋生厌。
“想要给我完整的一生,补全我从今日到未来的遗憾,不惜一切回溯过去。”
爱之深切,他对此心生欢喜,所以笑言。
“但你的时间却停在了过去。”
此刻,安倍晴明目光清明,他叹息着,终于主动握住初桃的手指。
“留恋在过去可不是明智之举,你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还有更好的未来。”
怎么又这般……自甘奉献的模样。
但初桃也知道和之前不过问她的意见、自以为是的好不同,青年充分听进了她的话,此刻是在她面前陈述自己的想法,等候她的裁定。
是尊重的、爱。
可是初桃有些恼地:“包括未来的夫君?”
她要抽手,却没抽动。
安倍晴明默声,许久,方才言:
“我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只怕这日日夜夜不停回溯,让我们难得的恩爱变成寻常一日。”
“更惧怕你的放弃——那才是我所不忍目睹之事。”
原是如此。
初桃理解他的意思,“死去的白月光”叫人念念不忘,就是同样的道理。
只是,这个理由,怕都是他现在编出来的。
不然怎么避开了她的问题不答,只想委婉地将她推的更远一些。
但这样做的出发点又是因为爱惨了她。
初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回了沉默。
安倍晴明捏了捏她的手指。
“我一直在想,这样深切的、厚重的……我要如何是好呢?”
“已经知道了的,无法再当做不知道,我无法置之不理,我想要同等的回报梨姬。”
“最后我想到了,梨姬愿以轮回无数日夜陪伴我,我也想陪伴梨姬。”
“我如今二十有七,八十四岁离世,此中缺失的六十载陪伴,便让我来补齐。”
补齐……?
安倍晴明一直握着初桃的手,在这时放开了。
他以手握桨,撑着驶离湖边。
动作娴熟的像是演练了无数次。
水波荡漾,移步换景,缓缓发生变化。
今天是惊讶的初桃,她再一次睁大了眼。
时下咒术师以负面情绪为咒力来源,大多晦涩阴暗,发疯者比比皆是。不说一度灭世的麻仓叶王和两面宿傩,也不说丧系赴死的五条觉与禅院巡,那曾经被安倍晴明剥离出的玄衣晴明也是证明。
但如今合二为一的安倍晴明本人,却一直没有阴霾。
他永远如晴空朗日,透亮澄澈。
但他做出的事,看似合理却又叫人惊讶到了极点。
这、这什么啊——
初桃怎么也没有想到。
“梨姬。”
有人在唤她。
她坐在船上,像是驶入了时间之河
船畔两岸,却陷入一个幻境,是安倍晴明……
初桃怔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自己船上的晴明。
青年却模糊了自己的面孔,将时间留给了——其他、未来的自己。
一年后的,两年后的……近六十年后的。
一个又一个、随着小船向前划开,出现在初桃的眼前。
穿过时空与岁月,年岁一点点增长、轮廓渐深的大阴阳师或侧躺于院落、或卓官服立于宫墙之下、或坐于棋桌之前,他们仰起头、回身、挑起眸,全都、全都看向了她
脸上露出各有不同却欢喜的笑意。
然后,呼唤她的名字。
青年晴明们,虽是新婚,脸皮却薄,矜持地唤她“梨姬”或“晚梨”。
再成熟些的,叹息着叫“夫人。”
到了中年便稳重一些,“吾妻”。
还有的特立独行,喊她“桃姬。”
惹的初桃多看两眼。
未来的晴明的身影走走停停,转瞬而逝。
青年晴明们热烈欢喜,最是与她相配的年纪。为她表演了新研究出的术式,放了烟火,奏了笛……
“和你的这一次见面,会成为我、每一个我——未来一年最好的、也最让人期待的事。”
“只希望你不要厌倦我年迈苍老便是了。”
中年晴明们的身影便虚幻了一些,却也是一派儒雅。笑起来时眼眸狭长,又是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