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到得这个时候,裴昭是真正要撑不住了。
宋棠望向床榻上脸颊微微凹陷的人,努力定住心神说:“御医马上便来。”
但裴昭轻轻摇了下头问:“母后和小璟在何处?”
宋棠低声说:“陛下勿要着急,魏公公必定是派人去请了,宁王殿下住在偏殿,很快能过来。”
几句话的功夫,裴璟同王御医一道进来。
两人行至床榻旁边要与裴昭见礼,裴昭出声与他们免礼说:“小璟留下,朕要同你单独说话。”顿一顿,他去看宋棠,解释道,“晚些,朕再喊你进来。”
“好,臣妾便守在殿外。”
宋棠应下裴昭的话,起身和王御医一起退出去了。
阴沉沉的天飘着绵绵细雨,压在人心头。
裴昭这一状况令所有人心情都不平静,郭太后急急赶到养心殿,很快也进去见裴昭了。
宋棠站在廊下,安静看着细雨中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纱的皇宫,抿一抿嘴角。
殿内殿外皆透着一股沉寂。
宫人们平日走路脚步便放得很轻,此时那种轻手轻脚的感觉比往日尤甚。
不知何时,雨停了,远处隐约传来布谷鸟一声又一声的鸣叫。
宋棠的身边也悄然多出来一个人。
对方没有出声,她定住心神,维持着脸上一份悲伤表情,扭头看去。
“宁王殿下……”
宋棠将声音放得很轻,“陛下他……”
裴璟视线从远处一株玉兰上移开,落在宋棠身上。
他眸光微闪,辨不出情绪,对宋棠道:“陛下请娘娘到侧间说话。”
“是。”
宋棠与裴璟福身应下此话,转身往殿内走去。
走出去几步以后,她回头看一眼负手站在廊下的裴璟。裴昭眼看撑不住了,作为弟弟的宁王心情沉重,这并不难理解。唯独没有理由的,她直觉裴璟像是有话想对她说,但对方既未开口,她的直觉也做不得数。
宋棠疾步入得侧间,郭太后正坐在床沿抹着眼泪。
听见脚步声,郭太后抬眼看一看宋棠,又去看裴昭,裴昭低声说:“母后,朕想和棠棠单独说几句话。”
郭太后流着泪站起身,被老嬷嬷扶着往外走。
宋棠维持谦卑恭送的姿势,直到郭太后出去,侧间再无旁人,方站直身子。
裴昭招一招手,让她过去。
宋棠安安静静上前,在绣墩上坐下。
裴昭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宋棠的脸,似恨不能将她这张脸刻在心底,须臾道:“朕的身体或是撑不住了。到得今日,之前的那些事,朕理应给你一个交待。”
到得此时,自然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
裴昭说出那么一句话,是真的也认为已经快熬不住了。
宋棠沉默听他说话,一双眼睛看着裴昭。
裴昭也看她:“过去朕做得许多错事,负你良多,原想日后一一补偿,现下是无机会了。但朕后来,待你确有真心,也放弃那些念头……朕只希望,你能原谅朕当初的一时糊涂……”
“棠棠,你如若肯原谅朕,朕便能少一分遗憾。”
“便当是……朕,最后的奢望……”
宋棠听过裴昭的这几句话,心中全无波澜,越发觉得好笑至极。
于此一刻,他心里惦记的依然只有自己。
他后悔吗?
也许吧,大约后悔被她得知真相,叫他的深情面目被拆穿。
宋棠垂一垂眼,复又去看裴昭,语声平静反问:“若臣妾,不原谅呢?”
裴昭仿似未曾预想过会得到这个回答,一瞬愣忡。
“其实,陛下若觉得亏欠,应当觉得亏欠了沈清漪才是。”宋棠淡淡道,“她会从摘星阁跳下去、丢了性命,说来说去,皆是陛下一手造成的。至于臣妾,陛下亏欠臣妾的,臣妾已经拿回来了。”
裴昭没有怎么听明白宋棠的话。
唯一能感觉得出来,宋棠的语气、表情,都很不对劲,都十分陌生。
这也不是他想象中宋棠可能会有的任何一种反应。
宋棠……她……
“陛下说完了,不妨听臣妾说一说。”宋棠看着犯懵的裴昭,站起身,居高临下望住他,“陛下同沈清漪感情尚可时,因陛下不舍叫她被其他妃嫔惦记上,故而明面上表现得待她冷落,实则每月初一十五定与她私会。”
“在那一段日子里,陛下同沈清漪的感情很不错,恩爱甜蜜、互诉衷肠。可惜,陛下从来不知,天底下没有任何几个动了真心的女子,会愿意同他人共享自己的夫君,而沈清漪并不是例外。”
“原本这些说来与臣妾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