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第6节(1 / 2)

一看他那略有邪气的笑,张氏就明了,垂下睫毛端起茶盏,“随你吧,只是别闹出什么岔子,叫你父亲知道,又要教训你。”她饮一口,又将盏轻巧放回托上去。

宋知书得了准许,松松地侧身回去,想起来一事儿,笑容渐渐垮下来,“母亲,老三近日都做什么?可去瞧过大哥?母亲可别松懈,别临了叫他截了胡去。”

“老三你倒不必放在心上,他是庶出,又没什么根基,还能越过你去?从没听说谁家庶子承袭爵位的。”

一席话儿说完,宋知书自回院里去,脑子里转了又转,总想起明珠合十时,那嫩白无骨的一双腕子,像是掐住了他一颗心,叫他无时无刻不在回想,还有那和太阳一样和暖的笑容,不施粉黛,晶莹干净。

他坐在岸矮案上,支起一个膝盖,将手搁在上头轻轻拍打,过了一阵儿,失笑出声。

楚含丹正打帘子进来,摇着宫扇,听见声音瞥他一眼,讥诮道:“不知又在哪里寻了什么狗不理的东西?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儿?”

宋知书闻言撩起眼皮看她,又缓缓搁下,嗤笑一声,“不拘什么,胜在个新鲜,横竖你这副闺秀做派我是看厌了,至于你这身子嘛,从前看着总想,如今尝过了,也就那样儿。”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将人比作娼/妓/窑/姐儿,把楚含丹引以为傲的尊贵身份轻巧击碎,她面色灰白,怔了一瞬,猝然捉了桌上一个白釉汝窑盏,狠狠朝他摔过去,“你是畜生!”

“啪”一声脆响,那只盏摔了个零星粉粹,阳光射进来,照在一地碎瓷片上,反射出冷冷的光。

宋知书就在这交错刺眼的冷光中起身,朝她走近了,伸着手掐住她的下巴,将那张桃面梨白的脸捏得变形,“我就是畜生,如何?你现在不也是我这畜生的夫人?你要是不想做宋家的二奶奶,我给你休书一封,让你做个弃妇!”

他将人松开,负手转身,留下一个冰凉背影,“少给我摆出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你这福样子,只在我大哥面前作作就罢,或许他心里还爱你,还能怜惜你?可在我这里,你不过是个荡/妇!他没见过你赤/条/条/躺在床上的样子,我见过,他没听过你整夜/浪/叫,我也听过。卸了四品官爵小姐的身份,你跟那些娼/妓在我眼中,没有区别。”

此刻,楚含丹连连退步,退至雕花槛窗下,紧贴一片暖阳,她借着这一丝暖意,与阴凉处的宋知书对立,她紧咬牙床,将眼底铺天盖地的眼泪逼退回去,“我就算是个婊/子,你也只能尝到我的身子,至于我的心,你连一星半点儿都摸不到。”

只见那背影豪无缩瑟,回转过来,面上挂着一抹讥笑,“你想多了吧?你的心给谁我半点儿都不在意,只要你的身子烙下的是我宋知书的名字就成。”

眼看楚含丹节节败退,跌靠在窗前,他还不足惜,朝外头大嚷一声儿,叫来一个小厮吩咐:“去,去望月楼给我挑一件儿上好的玛瑙对镯来,我眼下就要。”

那小厮领命出去,一屋子的丫鬟早已退尽,顷刻,这屋子里又只剩剑拔弩张的二人。

12.送礼有人有备而来。

一连晴了大半个月,这日天上却乌压压一片暗沉,不多时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似一个深闺恚怨的姑娘哭脸,阴阴郁郁的叫人心里也跟着水滴往下坠。

那雨打在窗前桂树上,自叶尖飞溅进窗内,湿了一片。明珠原本将手靠在窗户上览这满园春色,一不留神,那条浅淡草绿罗纱衣袖也给沾湿了半边。

“嗳!”她退了几步,抖落着两个袖口上的水珠,推着宋知濯到床边,将他扶到床上躺着,自己也踩了绣鞋,将两只穿着洁白锦袜的脚伸进他的被褥里。

对望过去,只见宋知濯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有些微红,眼睛也避开直直盯着帐顶,明珠一瞬便懂了,大概是自个儿太唐突失礼了,可她舍不得这一丝丝暖意,垂下睫毛仍旧不愿意挪开脚,嗫喏道:“怪凉的。”

宋知濯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真难得,她也闹了个红脸,像艳艳卓绝的菡萏,这身儿草色的罗裙就是她的莲叶,托起这片潋滟花瓣。

有些蠢蠢欲动的血气自明珠的脚面碰到的腿边涌动而上,他捺不住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儿,“嗯……”

“怎么了?”

这一点儿风吹草动,使明珠抬眸凝视,看他脸色比方才还红了几分,似乎不妥,便提着袖口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怎么有些烫?你可别是伤风了!”

她凝脂和软的手下,恍见那对浓眉挑了一下,瞪她一眼,她便抽回收来,搁回膝上,似怨似嗔的也瞪回去,微微撅着唇,“你瞪什么?你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我平日喂你吃喂你喝,连替我捂捂脚也不愿意?这还得了,恐怕等你哪天好了,也不会念我的功。也罢,我到底也不是图你报答。”

这瘫子还是鼓着两个眼睛干对着,罢了罢了。明珠将头扭过去,窗外雨打桂树,袅袅轻雾,十分安静,丫鬟们也不知躲哪儿玩去了,只剩滴答雨声稀疏响着。

此情此景,倒叫她回想起遥远记忆的故里扬州,她将那片映山红一样的嘴唇轻轻启动,徐徐念来,“闲池香榭楼,烟雨江上舟,半点飞窗下,沾人罗衫袖。”

宋知濯迎着望上去,见她自半暗半明中回首过来,抬一抬下巴,笑得有些得意,“可别小瞧我,我亦是读书识字的,不单单会诵经!”

被她这一带,他也有些忘乎所以,竟泛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来,偏偏被明珠逮到,惊得她一下跪过去,“你会笑啦?老天爷!”下一刻,她便敛了忘形,放低声音,细细盯住他,“看来菩萨显灵了,我的操劳总算没白费。你再笑一个,我刚才没瞧真。”

“笑一个呗。”见他不为所动,明珠抓着他两个肩膀轻轻晃动。

她靠得太近了,俯着身子,满头青丝坠下来,坠到宋知濯胸口,因她的动作,发丝还偶尔搔着他的嘴唇。

他盯着那两瓣红艳艳的嘴唇,似有唾液从他两腮涌出,他止不住吞咽一下。只要往上一点点,略微挺一下脖子,就能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在他踌躇之中,明珠又凑近半寸,她凝望他的双眼,嘴里的话儿、脸上的笑,渐渐凝固,那鼻腔里喷薄出一股温暖热气,叫明珠有些神思昏沉,似有个声音在她耳根处蛊惑,“倒下去吧,明珠,倒下去余生就不必再颠沛流离了……”

于是,明珠迷迷糊糊又压下一分,娇俏可爱的鼻尖在宋知濯的鼻尖上轻轻一点,便有哭声长途跋涉从脑子里涌出来。

静静凝听,可不正是她自己的?在千里迢迢的扬州,在旧梦寒颤的孩提时候,从扑腾的水里、从黑漆漆的夜里凄厉地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使她见鬼似的直起身时,已是满头大汗。

就差那么一点儿,宋知濯心里惋惜,可再见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心里的欲孽悄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被针扎似的密密的疼。明珠亦有些不为人知的“噩梦”,从她病时整夜整夜的呓语他就知道了,眼下,他多想抬手去摸一摸她,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飞鸟。

不巧,这股冲动被一阵惹人嫌的脚步声打断。

脚步声漂浮却有力,渐渐近了,甫入里间,“大嫂在不在?”

来人正是宋知书,他望见那顶被挂起的藕荷色帐中,躺着那人纹丝未动,坐着那人微微喘息,面红耳赤。

这情状倒是始料未及,他只一瞬便重新挂起张不羁的笑脸,一只手在后,一只手摇着扇子走过去,“大嫂在呢?怎么在外头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明珠慌乱将脚踩入绣玉兰花儿的翘头鞋中,趿及两步走下来,朝案上引他,“二少爷怎么来了?二少爷快坐!”她走到一边,搬来个小炉子点碳煮茶,“二少爷稍后,我给您沏盏茶。我正给大少爷擦脸呢,倒是没听见二少爷的声音。”

宋知书并未落座,三两步徐徐走至床边,用扇子挑起帐子一边儿,望了床上人一眼,见他还是神色呆滞,便笑起来,“大哥,能听见吧?是我,我特意来给大哥请安!”

床上之人未有反应,他便旋回去,坐到折背椅上,正对上蹲在地上拿一把蒲扇扇火的明珠,“大嫂,我大哥还好伺候吧?没朝你发什么脾气?他自身子坏了后,脾性就不大好,动不动就要瞪眼骂人的。”

“二少爷说笑,他都哑巴了还怎么骂人?就是偶有不如意的干瞪眼罢了,倒也不能奈我如何。”不肖半柱/香/功夫,那水就咕嘟咕嘟滚起来,明珠朝里头搁了几片茶叶,稍时端来一盏茶水搁在宋知书面前,“二少爷尝尝,我也不认得是什么茶,随便在那黑窑罐儿里拿的。”

“一枪已笑将成叶,百草皆羞未敢花。1”宋知书将扇子搁在案上,上头吊着个扇坠儿,上好的玻璃种,他只视而不见,饮了一口茶,“这是‘龙团胜雪’,大哥从前最喜这个,将饼拆了放到那罐子里方便取,大嫂也喝啊。”

明珠早站到了一边,离了二尺远,朝他憨憨地笑,“我也喝不出什么好歹来,您喝吧。二少爷来是有事儿?”

“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上回说了要谢大嫂,怎能失信于人?”他将眼睛望上去,注视着她,随后哑然一笑,“何况是失信于小女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说罢,他身后那只手便伸了出来,掌心稳稳放着一个朱红木锦盒,上头还用金箔融墨描了一支盛放牡丹,“大嫂打开看看可喜不喜欢?若是不中意,我叫人再重新去买。”

只看那木器盒子便知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好好的给自己送什么礼?明珠可不敢轻接,连连摆手,“二少爷太客气了!不值当的,我照顾大少爷是本分,当不起您的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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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宋熊蕃)《宣和北苑贡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