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长信宫的马车驶入宫门后一刻钟,一辆马车行至宫门前。
守门的内侍核查了身份牌后,高喝了一声。色门闩立起,朱漆宫门缓缓而开。
恰有一阵风拂过,吹起马车窗边的青帘。
内侍忍不住好奇地望去——
里面坐着一位打扮富丽华贵的夫人。她手指紧紧捏着袍角,神情怪异,丝毫不见与女儿相见的和乐。
柳何氏听着宫门顿开、一路马车碌碌之声,缓缓舒了一口气。
宫中一路规行矩步、低声敛气,实在难受。直到出宫之后,她才敢泄露一丝真实的情绪。
前几日女儿来信,其中写道,大殿下意欲靠诞下皇长子破局,但是她并不看好。
皇帝陛下看似和气,实则铁石心肠。恐怕当时所说的“诞育子嗣后封王”不过是推脱之语,未必能真正实现。
信的最后有云:柳家一味倚仗薛元清并非良策,请母亲进宫一趟细说。
柳何氏不敢自专,把这封信送到书房,站在书桌前忐忑地等着丈夫的决断。
柳锦台对着最后一行字沉吟良久。
现在陈贵妃遭难,大殿下落在下风,不做些什么定难以挽回颓势。好在柳家先前一事被更大的事端揭过了,在皇帝与百官面前并不打眼。
柳锦台本想徐徐图之,为薛元清做两件漂亮差事,好让他挽回君心。
没想到,女儿主动来信,话中之意竟是让他们自立门户,反过来挟制大殿下?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这个一向要强的女儿到底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有了旁的决断?
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要见一面才知道。
他招来何夫人:“依女儿所言,你改日进宫一趟。”
这几日薛元清常常与柳舒圆宿在一处,宫女内侍们都极有眼力见,对她更殷勤了些。
柳舒圆在一处院落见到了母亲,两人落座后,她吩咐自己贴身丫鬟秋和:“无论如何不能让旁人闯进来。”
这个旁人自然指薛元清。
何夫人忍不住看向女儿腰部,锦衣之下一片平整,小腹没有丝毫隆起。
柳舒圆察觉了母亲的视线,一个冷笑:“太医说了,还没怀上。”
何夫人安慰道:“前两周神仙也难查出来,不要着急,到了时候自然会有的。”
这话却使柳舒圆的冷笑加深了。
她凑近母亲,在何夫人轻声耳边道:“母亲可知,薛元清可不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何夫人一瞬间脸色煞白,她急忙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他做这事还鬼鬼祟祟不肯让我知道,要不是秋和一日撞见……”
何夫人无愧是深谙后宅阴私的当家主母,一瞬间脑中闪过数种心思。
是送一碗药过去,还是去母留子……
她把几种方案的利弊一一与女儿条陈,却见柳舒圆一脸不赞同。
“可是有何不妥?”
柳舒圆摇头,母亲的眼界到底窄了些。
“现在不是孩子出生的问题,便是在侍妾的肚子里出了又如何?我何须害怕一个出生卑贱的庶长子。
“若是薛元清当了皇帝,皇后有嫡子,怎会轮得到他?”
何夫人有些不服气,争辩道:“若是大殿下没当皇帝呢?没了百官盯着,这世子之位可不一定传嫡不传长的。”
“他没当皇帝,世子之位是谁有区别么?薛晏清会让他好过?”
柳舒圆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轻轻嗤笑一声:“这王位保不保得住还未可知呢。”
何夫人辩不过,讪讪闭上了嘴。
柳舒圆却突然说:“母亲,不管是他还是你,把希望放在孩子身上,太缥缈。”
指望皇帝依着孩子的情分垂怜?柳舒圆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何夫人看出女儿仿佛另有主意:“你有何想法?”
“杀了薛晏清。”她淡淡说道。
何夫人被女儿石破天惊之语吓了一跳,忙向周遭看了一圈。
好在秋和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四下寂静。
她压低了声音:“你怎敢如此大胆?”
柳舒圆睨了她一眼:“柳家明目张胆站在了皇子身后参与夺嫡,这还不够大胆么?”
她只是把事做到极致,永绝后患而已。
何夫人又想了想:“女儿的意思是,柳家单独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