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就准备离场了吗?”张琴韵喊住快走到出口的她,眉目带笑的神色终于变得严肃认真,“我的比赛在下午。你不来旁听吗?我会告诉你,我可不是尚小月,我是绝不会输给你的。”
半夏边走边冲他摆摆手,“不急,如果有机会,决赛的时候自然就听见了。”
离场回去的半夏,并不知道评委席为她的分数还起了一场不小地争执。
“技巧虽然是不错,但曲子也改得太邪性了。”一位评委连连摇头,“我觉得不可以让她进决赛,柴可夫斯基要是听见柴小协被改成这样,估计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笑话,这孩子不让进决赛,将来被嘲笑的是我们评委组。听听观众席的掌声吧,到现在还没停,我强烈要求决赛的席位必须有她一份。”表示支持的评委强势反驳。
“忠于原谱才是对古典音乐最大的尊重,我们这样的专业院校都培养出如此不尊重原谱的演奏者,还如何谈得上复兴古典音乐!”反对者拍案而起。
“天呐,所谓尊重原谱,难道就是毫无变化的刻板演奏吗?对音乐有着自己的理解和真正地情绪倾注,才是真正地尊重古典音乐!反正我是要给她高分的。”支持者同样拍案而起。
这还是大赛进行到现在,第一次众多评委意见两极分化到这样的程度。争论不休拿不出指导性的意见时,大家忍不住将目光投评委席上,最具有权威的两位演奏家。
屹立演奏界多年,德高望重的傅正奇。
出国归来,誉响全球的姜临。
姜临手握着笔在最终得分那一栏迟疑许久。笔尖迟迟写不下去。
没人知道他胸中此刻既复杂又难以说出口的心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孩子让我想起当年的你。”
姜临回头看去。
“当年的舞台上,也有一位天才像她这样闪闪发光,用至纯的心演奏出令我感动到落泪的曲调,”白发苍苍的傅正奇坐在他的附近,边写着评分表边说着话,“可惜他如今名声虽然叫得震天响,技巧却在不断倒退,再也没有一次让我听见当初那种音乐。”
姜临被他说中内心最隐秘的痛处,面部表情没能控制好,额头青筋爆出,最终冷淡地说道,“傅老师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喜欢打压后辈,说话做事毫不留情。当年你拦着我出国,如今你又想怎么对这个孩子?”
“当年劝你不要急着出国,不要急着满世界拿奖比赛,早早签下音乐公司,是因为觉得你还没有完全找到自己的音乐。”傅正奇刷一下弹了弹手中的评分表,“真正的天才,你即便给她压力,她只会成长得更加茁壮,直到结结实实地成为一株令人仰慕的参天大树。而那些耐不住寂寞,急着走捷径的人,终究会自己尝到后悔的苦涩。”
他的评分表上赫然写着代表着他态度的分数,99分。
“这个孩子,明明是一位真正的天才,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不论你给她什么分数,都不可能拦住她在将来被世人所看见,崭露出她宝石一般的光芒。”
出了赛场的半夏不知道评委席上还发生了这样的交锋。协奏曲的演奏时间很长,四十个人全部演奏结束,得到比赛结果至少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她早早回到酒店,因比赛而沸腾的热血却还难以平息,于是不愿休息,坐到落地窗边慢慢拉一首简单的小调。
旋律质朴清越,像是夏日中凉风吹过丛林,带来的一首动听的歌。
“小莲,我兴奋得停不下来。”半夏夹着琴,眼底是笑,是凌凌波光,“想拉这首曲子缓缓情绪。这是我童年时,一位最好的朋友创作的歌曲。”
小莲蹲在她身前的小几上,昂着脖颈看她,暗金色的眼眸像泡在烈酒中的琉璃,清透,发烫,滚热,浓香醉人。
“你也觉得好听是吧?”半夏沉醉在自己曲乐之中,没有留意到眼前听众的神色,“拉起这首歌的时候,我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单纯的年纪,心绪会慢慢变得安宁。”
“你……还记得他。”小莲的声音有一点沙哑。
“其实我不太记得了。”琴声悠悠,半夏迷醉在回忆中,“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很多童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首歌却完完整整留在我的脑海中。”
不记得他的人,却把他的歌刻在记忆中。
说到这里,半夏的嘴角忍不住带起了笑容。
想起在那个炎热的夏日。
葡萄架下,满院繁花,洒满阳光的窗子里,刚刚学琴没多久的自己一直想要尝试着演奏好友写的这首歌。
“啊,你拉得也太难听了。简直和锯木头一样。”钢琴边的那位小莲皱起眉头实话实说。
“你不要急,我很快就会变厉害啦,”半夏吭哧吭哧地坚持着锯木头,“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把你写得所有歌曲,都完完美美地拉给你听。你就等着吧。”
虽然还记得他的歌,但却找不到当初那位小莲了。穆爷爷去世多年,隔壁那间院子历经沧海桑田,早已不在这世间留有痕迹了。
小莲他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真希望有机会让他听一听,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很好地拉他编写得歌曲啦。
高楼大厦的落地窗前,车水马龙的都市中。
她仿佛回到那个最初喜欢上音乐的年纪,和自己那位好友肩并肩,挨着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前,用彼此的琴声述说着心事。
淳淳曲乐,咫尺之间,小小的守宫静静坐着,陪她一起回到纯真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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