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萦不以为意道:“丢东西的人往往是不记得自己弄丢的时间的。”
“宋妹妹说的是,我若早早的知道,岂不是就不会弄丢了。如今也就不会为此烦恼了。”嘉宁县主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季萦假装没听懂她的话,只道:“县主说笑了,您身份尊贵又怎会因为丢了一只小小的荷包而苦恼。说起来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在乎,因此也就不会为此有什么苦恼了。”
嘉宁县主好似对她的话有些意外,她笑了笑问道:“那对自己上了心的呢,人总会在乎自己曾经上过心的东西吧?”
“上心的东西?”季萦思索道,“那就要看是什么了,如果只是一个物件,比如您眼前的这瓶花露,或者那多宝阁上摆着的玛瑙盘子,再或者是对某件事的新奇和刺激,一个人对这些东西便是再上心也不过是一时的。可若是旁的,比如家族,血脉,甚至是尊荣,这些却是可以深深刻进一个人骨髓里的,是值花费一生的心血去追逐的。”
嘉宁县主听了她的话不禁怔了怔,然后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哈哈笑道:“怪不得仲钰说他的六妹妹最是聪慧,是他所不能及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仲钰?
季萦听了她的称呼,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或者不赞同的神色,而是沉默的笑笑。
这让嘉宁县主越发好奇,她问道:“六姑娘是如何知道我与仲钰之事的?”她行事向来周密,自问这些日子没露出什么破绽。便是有人已经察觉,那也是自己故意露出来的。但对宋家人,她却是极小心的,现在还不是让他们知道此事的时候。
季萦道:“县主心思缜密,不过您再谨慎行事也抵不过另一方偶尔露出的一言半语。”
“你是说是仲钰说出来的?”嘉宁县主皱眉道,“那贵府可都知道了?”
季萦点了点头,无奈道:“看样子嘉宁县主还不了解我这个哥哥吧。我们家只一母同胞的兄妹就有四人,我娘常常说我四哥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好好的仕宦之家,却偏偏出了我四哥这么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为了让他正经进学,家里的藤条不知断了多少。
不过虽然如此,在父母跟前最得宠的却也是他。他是兄弟里最会说话的,长辈们有了什么烦心事他次次都能哄高兴。连家里祖父也说四哥是赤子之心。他上有长兄,下有幼弟,哪一个都比他性子沉稳,得长辈倚重。久而久之,四哥就变成了个万事不管的性情。
县主是知道的,哪个小孩子家能保守秘密呢。我四哥就是个一有什么开心的事就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的小孩儿心性,您指望他保守秘密,怕是指望错人了。”
“六姑娘说的这些,倒是与我平日里见到的仲钰有些不一样。”嘉宁县主道。
季萦理解的笑笑,“男孩子遇到了喜欢的人自然会长大嘛。你们日后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六姑娘这意思,是不反对我与仲钰之事了?”嘉宁县主迟疑道,她被季萦方才的话说的有些糊涂。
“反对?”季萦诧异道,“这是四哥自己的事,我这当妹妹的如何能随意插手?不仅是我,包括我们家里的人都一样,四哥自己的终身大事,总得找个他喜欢的。”
“可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
“什么父母之命,要与妻子过一生的可是四哥自己,自然是他的想法最重要。我们这些亲近的人也只能私下为他操操心,最终的目的也还是希望他能幸福。县主,您说是不是?”季萦笑眯眯的道。
“呃……是,六姑娘真是个心思开明的人。”嘉宁县主有些恍惚的道。虽然这件事的结果的确是她所希望的,但过程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季萦不知她所想,见她点头认同自己的话,便继续道:“县主不知道,我娘知道四哥竟然私下里收了您的东西,气的不得了。说这样没规矩的行为岂不是陷您于不义。女儿家的东西珍贵,岂能不明不白的落与旁人之手,若到时有什么事哪里能辩得清楚。”
“这是我亲手送与仲钰的,六姑娘和夫人不必为难仲钰。”嘉宁县主忙道。
“我四哥也是这么说的。”季萦笑眯眯道,“这不,我娘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如此就更加惶恐了,一来县主您出身诚王府,身份高贵,而我四哥只是家里的次子,还在举业。二来,县主是清楚咱们两家先辈的纠葛的。虽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但毕竟当年的受害者还在。所以,您若真想与我四哥在一起,我四哥做为一个局外人怕是不能理解您所受过的苦楚的。”
……………
季萦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外面齐灏骑着马送她。
“过几日圣上与众臣要去西山狩猎,可带家眷。萦儿到时与我一同去吧!”齐灏看着车窗里的季萦道。
季萦此时正低头想着心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道:“世子到时怕是公事繁忙,我怎好打扰。”
齐灏笑道:“无事,到时岳父也会一起去,萦儿先跟着岳父,等我得空了带你去跑马猎兔。”
“那………好吧!”季萦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齐灏心里了然,“萦儿在想什么,可有心事?”
“啊?没有的。”季萦说罢,又有些犹豫的道:“其实我在想嘉宁县主。”
说完,见齐灏再没问她,反而是一副倾听的姿态,她不由问道:“世子可知道嘉宁县主是个怎样的人?”
“萦儿觉得呢?”齐灏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我吗?季萦想起方才与嘉宁县主的那场谈话。她先是表明宋家对嘉宁县主没有抵触心理,打消嘉宁县主的戒备,然后再试探着问起她与宋子羡的打算,以及她对上一辈恩怨的态度。
嘉宁县主当时表现出的情绪并没有季萦先前猜测的幽怨愤恨或是别的什么,反而面上一片平静。她道:“六姑娘,你也说了我是受害者,可见当年之事虽有定论,但公道自在人心。”
“县主的意思是?”季萦迟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六姑娘倒比仲钰更冷静,他与我说起当年的事总是含含糊糊生怕我伤心,六姑娘却是直接了当。”
那是因为我四哥喜欢你,我没有啊。
季萦这样想着时,嘉宁又说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忘记了。我如今更在乎的是仲钰。不怕六姑娘笑话,我与仲钰是一见钟情。”
“这么说县主当时并不知我四哥的身份?”季萦问道。
“自然。后来虽知道了他出自谁家,我却已经顾不得了。”说到这里,嘉宁县主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向往,“仲钰他,他身上有一种光明和无垢,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不知县主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我四哥说自己能力低微,想先科考取得了功名再禀告父母,去府上求亲。不过如今这件事我家里已经知道了,总得给您一个交代。若您愿意,我这便回去说服我爹娘去王府提亲。”季萦进一步试探道。
“这件事暂时不急。”嘉宁县主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这是为何?”季萦佯装不解的问道。此时她的心里已是冰冷一片。
“我虽与仲钰有感情,但还是想再相处看看。而且,我父王那里………六姑娘知道的,上一辈的人总还是记得之前的事情。”
嘉宁县主说过的话,季萦一一回顾,发现这里面大多是她对与宋子羡的感情的叙述和渲染。而对于往事不过是一句忘了,一笔带过。从表面上看她的确是个心胸开阔之人,表现出来的形象也完全是一个为感情所恼所喜的恋爱中女子。
可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豁达的人吗?
当季萦这样问齐灏时,齐灏看着她道:“萦儿不就是吗?我以为嘉宁的事你会是第一个不认同的。不想你却是一心一意的为了你哥哥考虑。”当年诚王府与宋家的恩怨,身在局中的萦儿才是最害怕的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