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熟门熟路回到家中,直奔青松园。——自打做了母亲,回家后第一个要见的人就变成了孩子。
青黛正在做小孩儿衣衫,却不见文元的身影。看见许长安,她立刻站起身来:“小姐回来啦?”
“文元呢?”
“小少爷在老爷那儿呢。”
许长安颔首:“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还没到父亲所住的院子,就听到了父亲满是惊喜的声音:“文元啊,这些你都已经认全了?”
许长安信步而入,一进来就看到祖孙俩。
文元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袍子,扎了两个小鬏鬏,白嫩的脸颊肉嘟嘟的,一双眼睛漆黑水润,显然是个继承了父母相貌优点的漂亮孩子。
他站在许敬业面前,此刻微抬头,将画册呈给祖父,口中说道:“祖父,考。”
许敬业迟疑着接过,伸手掩住画册上的字迹,指着问:“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牡丹皮。味苦、辛,性寒。清热凉血、活血化瘀……”
不同于平时说话时的寡言少语、用词简短,文元每每到了认药之际,词汇量就骤然多了起来。明明声音带着点奶腔,偏偏还一本正经。
许长安站在不远处看着,眸中不知不觉漾起了笑意。
许敬业对照着画册看了看,发现孙子答得丝毫不差,满意地点一点头,又翻几页,换了一味药材给他辨认。
小娃娃瞥了一眼,慢悠悠道:“金樱子,味酸、甘、涩、性平……”
三岁的孩子,字都不认得几个,不过是听祖父读了两遍,就能基本复述下来。
许敬业简直不能更满意。这比他这个祖父强的,可不止是一丁半点啊。
随着文元的长大,他对于女儿当年行为的那一些不满基本消失殆尽。
大约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文元扭头,看了一眼母亲,双眸一亮:“阿娘!”
不复方才辨认药材时的故作成熟,他蹭蹭蹭就往母亲身边跑。然而快到母亲身边时,他又倏地停下脚步,做出一副严肃恭谨的模样来:“娘——”
许长安笑了,她半弯下腰,伸臂揽住儿子,声音温和:“文元今天有没有很乖啊?”
“有的。”许文元极其认真地点头,又补充一句,“一直很乖。”
许长安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从小懂事,让她省了不少心。
许敬业执着画册向女儿走来,眉眼中尽是得色:“长安,我就那么念了两遍,他竟然都记住了啊。真有点承志当年的样子。可惜了……”
听到那个名字,许长安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下意识皱眉:“爹,你怎么又说这些?文元还在呢。”
这些年,她生活充实而平静,很刻意地不再想当年那些旧事。连那个名字,也被她有意尘封在记忆深处。
生活要往前看,她并不是喜欢沉湎于过去的人。然而此时听到故人名字,她还是有些愣怔,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明明当年也没有很在意啊。
许长安眼眸垂下,迅速驱走心中杂念。
再低头看文元,他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小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
许长安悄然松一口气,她还记得前几天文元跟人发生冲突,是因为对方说他是没爹的孩子。
许敬业讪讪的:“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他迅速转了话题:“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朱大人今天让我去衙门,说是金药堂进京参与御药供奉的事情。”许长安简单说了御药供奉的相关事宜。
许敬业闻言登时面露喜色:“御药供奉?真是御药供奉?”
许长安点一点头:“是有这么个说法。爹,你的意思呢?”
她自己心里已有了决定,想跟父亲知会一声罢了。
“去,肯定要去啊!这等好事居然能落到咱们头上?这要成了,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子孙后代也跟着受益。”
许敬业野心不大,可一听说御药二字,也不由地心中激动。
许长安笑笑:“确实,不过有些麻烦,这得到京城去。”
“去京城啊……”许敬业果然有了一些犹豫,很快又道,“去京城也不是不行。反正咱们家又不是湘城本地人,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真能在京城混出名堂,也不用死守湘城。”
现如今虽然人们已不再经常议论许家的事情,但当年那几件旧事,到底还是狠狠伤了他的颜面。他的一些好友见了他,明里暗里都会刺上几句。是以这几年,他连出门都少了,大多时候都是在家中含饴弄孙。
见父亲并不反对,许长安彻底放下心来:“那我准备一下,即日启程。”
话音未落,她的衣袖被一只小手扯了一下。
许长安低头看向手的主人:“文元?”
文元仰头看着她,奶声奶气,语调清晰:“文元也去。”
许长安眉心微蹙,有片刻的犹豫。此去京城,一路车马劳顿,文元年纪小,她不舍得让他远行。可是,她若要进京,一两个月内,多半不能返回。她也不舍得把孩子留在家中,数月不得相见。
她还没说话,父亲许敬业就伸手捏了捏文元白嫩的脸蛋,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乖孙啊,京城太远了,坐马车久了会很辛苦的。你就在家中陪着祖父好不好?”
文元摇头,认真而固执:“不好。”
“为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