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混进毋吾宫这么久了,却一直都找不到办法救她摆脱这个地方,她日日看着她被绑缚在这个地方,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她的经历,便能切身的感觉到那种窒息的感觉。
可最让她心痛的是,眼前的扶霜元君她似乎已经不在意这种窒息了。
“夫人今日想不想出去走走?”她突然开口问道,即便暂时逃不出去,她也想让她出去走走,暂时摆脱这叫人窒息的毋吾宫,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但段云笙却摇了摇头,她转头对殷九玄道:“我想要一些布料和针线。”
殷九玄立刻便叫人去置办了起来。
接下去的日子,段云笙便一直坐在宝宝的摇篮边,低头做着针线。
宝宝身上有淡淡与佛子相同的莲香掺着一股子小孩子身上的奶香气,闻了便叫人感到温馨安定,殷九玄只要有空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坐在段云笙的身侧,看着她忙碌,有时候甚至会学着小孩子语气借着小念儿的口,与她说话。
“小念儿,快问问阿娘,阿娘在绣什么呢?”殷九玄席地坐在蒲团之上,展目看着段云笙绣绷上的图案,抱着小念儿对她说道。
听到阿娘这两个字,段云笙捏着针线的手凝滞了一瞬,但还是抬起眼眸看着身旁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她将手中的绣绷拿给殷九玄看,淡淡地问他道:“阿九,你还记得这个吗?”
殷九玄看着上面的蜻蜓和荷叶,不由就想起当年她给自己做的荷包,上面绣的便是一双蜻蜓停在同一片荷叶上。
“我自幼就不擅长女红,跟着江南绣坊来的师父学了几年,能拿的出手的却也就只有这蜻蜓和荷叶。”她垂下眼眸将针穿过绸面,拉紧绣线,轻声说着与当初将她亲手绣的荷包给他时几乎一样的前言,只是神态语气完全不一样。
当年她对他说完这一番话后,接着说的是:“所以别的姑娘都是给心上人成双的蝶,或是鸳鸯,我就只能给你绣两只蜻蜓。”
那时她面上带着淡淡羞赧,可乌亮的眼却忽亮忽亮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一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的话。
而现在她说的是:“我想给你和殷念做一对荷包,蜻蜓给她,荷叶的给你。”
段云笙这么一说,殷九玄才发现她所绣的图案上,蜻蜓与荷叶并不在一个画面之上。
“为何不将它们绣在一起?”殷九玄问,语气很柔,看着她的目光潋滟如水,就仿佛是一个丈夫在闺房中与妻子闲闲的一句。
“蜻蜓陪伴着荷叶,荷叶为蜻蜓提供庇护与栖息之地,而殷念也要依靠着你长大。”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将殷九玄望向她的视线挡在外面,“阿九,你要好好教她,告诉她她的名字的意义,让她快乐的成长,让她长成一个开朗正直的姑娘。”
说着段云笙慢慢地抬起眼,看着殷九玄道:“阿九,你能做到的对吗?你一定会做好这个父亲的,是不是?”
第37章永世相伴
“父亲?”殷九玄看了看段云笙依旧疏离冷淡的眉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小人,不知怎的,似乎是头一次感到这种近似安定的感觉,温暖的叫人天然的就会生出几分依恋来。
他在这之前,他虽然同意段云笙留着阿元佛子,佛子死后,更用佛子和她的血造出了殷念,但他却从未将这些人真正看在眼里。他对佛子有妒,但就像是在嫉妒一个吸引了段云笙注意力的物件,本质上,他从未将佛子,乃至这个孩子看成是与他和她一般的存在。
他觉得,这一切不过就是能逗阿皎开心的小东西罢了,与那些鸟儿雀儿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他讨厌这些会分散她注意的存在,但若是这些东西能帮他留下她,那他也并非不能容忍。
只不过在他真正抱起了殷念,见到了殷念与他的阿皎的相像的笑容,意识到了殷念身体中一半的他的阿皎的血脉时,他才对这个小人儿有了些类似喜爱的情绪。
可现在,阿皎却说要他做好殷念的父亲。
殷念是她的血脉,而她却要他做孩子的父亲。
他心中蓦然有一丝澎湃而起的热流,眸光又落回她安静的面上,有一种将她和孩子都紧紧搂入怀中的冲动。
家人。
他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词,他虽是创世神祖的胞弟,但他从未有过家人,他的兄长是天下的,是大道的,兄长从不会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在他对兄长稀疏的记忆里,永远只有兄长伟岸却如远在天边的背影。
但此刻,殷九玄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温馨感,让他想要守护她们,想要将最好的都给面前这一大一小的二人,不是威逼也不是利诱,只是觉得她们便该拥有这世间的一切幸福,唯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才能配的上她们。
“阿皎。”他望着她,诚然点了一下头。
段云笙被殷九玄金色的眼眸中的光灼得略略恍惚,忽然想起当年他对她求亲时,眼中似也有这样一瞬的干净热忱。但当年不过是眨眼的一瞬,转瞬之后,连他自己都似乎陷入了一刻的迷茫,而她每每想到那一幕,也总以为那一瞬的目光不过是自己的眼花的幻觉。
可眼前的他坚定的像个刚刚被付以重任的少年,那样的神情是笔,用新墨将旧时的记忆勾勒得尤为明显。
念及旧事,她心中微沉,转过头接着将针刺入绸缎中,抬手拉线时,掌心中的孤月和莲扫过她的余光。
“阿九,其实你之前找来的嫁衣确实很像当年家里为我做的那一件。”段云笙突然有些突兀地说道,“可惜你不知道,当年的嫁衣上刺绣的图案是我自己画的,我画的龙的爪子像九字,那是你的名字,而我也以为那样也可以意喻着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殷九玄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件事,不期然就怔住,一种带着悔意的甜蜜在心头漫开,让他不自觉往她的方向坐的更近了一些。
“阿皎……”他略略低头沉吟,做出承诺,“我一定会让人做一件一模一样的给你。”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但她却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一样的东西?我也早忘了当初画着那龙凤图样时的心情了。而且……”
她顿了顿,放下针线看他。
“我也不需要那样的东西了。”她道。
“阿九,爱上一个想象中的人,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她拿起剪刀剪下剩下的线,然后将绣完的绣绷放到了一边,似认真似随意地问道,“你说是不是?”
“我……”殷九玄一时词穷,他知道她是在说她自己,年少时爱上了一个虚幻的假象,导致了这一生的悲伤,“阿皎,让我补偿你。”
段云笙笑了,笑的像是卷舒不定的云一般疏淡:“让我知道我曾经爱上的只是一个不爱我的幻象,或许这整件事中最仁慈的一部分。”
这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他了心里。
可她却似乎并不想与他再计较过去的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候,对他道:“阿九,我想重新开始了。”
他一怔,一时间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脑海中再三确认了她的话,他才有些激动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好,好……”
他喃喃着,可她的目光却一直望着自己手心的莲和月。
“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