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有什么思绪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被我急急扯住了尾巴,拖到面前。
我终于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我和冉青庄住的这套房,装修采用简约明快的北欧风,窗帘是轻薄的白纱,角落里种植着高大的琴叶榕,沙发后的墙面也颇符合风格地挂了好几幅大小不一的装饰画。内容清一色都是马赛克,各种不同色块拼接而成的马赛克。
因为太像体检时的色盲检测图,我当时还盯着研究了许久,将那些图案短暂地印刻进了脑海。
虽然不可否认,我的脑子是有点问题,导致长期记忆缺损,但我对短期记忆还是很有自信。
左上第一幅原本该是红多绿少,右中一幅是绿多红少,现在两幅画颠倒过来,交换了位置。显然装监控的人是个色盲,完全没意识到两幅画是不一样的。
想明白了,可能因为这事多少有点滑稽,我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不少。就像冉青庄说的,敌暗我明,或许还不太好办,现在都已经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况且到目前为止,除了孔檀单方面的挑衅怀疑,冉青庄自身其实并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只要今后在屋里小心说话,不去提生日宴那晚的事和冉青庄的过去,适时再演一下我对他的纠缠,放松金辰屿的警惕,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缩在沙发里,我将食指抵在唇边,下意识地啃咬着指关节的部位。
浴室门开启,伴着一阵水雾,冉青庄从里头走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拭着刚洗好的头发。
我注视着他,视线随他移动,在他快要走到门边时,从沙发上站起身,自然地走了过去。
冉青庄感觉到我的靠近,握着门把转过身,放下了擦拭的毛巾。
一步比一步更接近他,我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僵硬地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勾向自己,侧过脸,挡住装饰画的方向,营造出一种正在亲吻的假象。
“是装饰画……”我用着极轻的气音贴着冉青庄耳朵道。
他刚刚洗好澡,肌肤又热又潮,与我贴在一起时,温差大到不可思议。
也不知是被我手上的温度冻着了还是我朝他耳朵吹气让他不舒服了,他身上肌肉有瞬间绷得跟石头一样,直到听我说完了话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侧了侧脸,柔软的唇贴着我的耳郭,将一只手环在我的腰间。
胸贴着胸,胯抵着胯,除了冉青庄,这辈子我都没和别人这么近距离过。
“卧室里应该也有。”他的手按在我的后腰,可能是想增加点“亲密”的证据,开始不住揉捏那处单薄的皮肉。
好像有簇细小的电流从腰上升起,窜进心间,让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痒得直想躲。
冉青庄感觉到了,更紧地按住我,不悦道:“别躲。”
我咬着唇,忍得腿肚子都在打颤,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它们顺着血管,沿着神经,肆意占据我的感官,让我痒到了骨髓,偏偏又挠不到痒处。
“整个屋子,就浴室没有。”冉青庄继续道。
就浴室没装监控……该说金辰屿还算有点底线吗?给我俩保留了最后的一丝隐私,没把撒尿拉屎那些摄下来。
腰上的重量一轻,冉青庄放开我,抬抬下巴道:“今天我有点累了,没兴趣,你回去吧。”
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没兴趣些什么,点头“嗯”了声,转身刚要走,想起自己的“人设”,忙又转回去扑到冉青庄身上踮起脚尖亲了一口。
亲在脸颊上,带着响,冉青庄毫无防备,被我扑得往后倒退着撞到门上,闷哼一声,眉心紧蹙,看我的表情是介于被轻薄的震惊与想发火又不能发火的憋屈之间。
演戏而已,明明说好了互相合作,我合作了,他倒生起气来了。都是男人又吃不了亏,生日宴那天晚上他又是咬我脖子又是强吻我的,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身处狮王岛,陷在罪恶里,本来已经很要命,如今还一脚踏进鬼门关,目睹凶案,参与内斗,这不是能笑得出来的处境。可这会儿……又确实是我这半个月来灰蒙蒙的心情中,少有的,能感到有趣的时刻。
我倒退着,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含笑冲冉青庄道了声晚安。
冉青庄眉心虽然松开了,但也没什么好脸色,手背抹了抹被我亲到的地方,一言不发进了屋,将一个被骚扰、被强求的男人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房门“碰”地一声阖上,震得我缩了缩肩膀,唇角的笑容却没来由更大了几分。
可能这两天经历得太多,睡眠就有些不好,特别是知道房间里还有个监控,就算没说梦话的习惯,也总怕自己在睡梦中说些不该说的。
睡得浅,梦就多,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梦到被岛上的怪物追杀,一会儿又梦到高中运动会。
运动会上,我穿着运动服,手上握着接力棒,努力地往前递去;
下一个画面,我摔到地上,腿摔破了,掌心也受了伤;
最后一个画面,我站得远远的,看到冉青庄和林笙坐在观众席上。冉青庄脸上、脖子上,甚至连头发丝里都是汗水,正仰头大口喝着林笙递给他的矿泉水。林笙坐在他身边,手上拿着叠纸替他轻轻扇风,眼角眉梢全是缱绻情意。
梦里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剧情却不连贯,就跟坏损的老电影一样,到最后逐渐褪色。
一觉醒来,身体感觉更累了,脑袋也晕乎乎的。
我捂着脸,在床上休息片刻,等感到不那么晕了,这才下床洗漱。
运动会确有其事,应该是高二下半学期,春夏交替的时候。那年设置的项目比较多,学校希望每个人都参与进来,于是不善运动的我,也强制性地被分配到了4x100米接力的第三棒。
可是我搞砸了。跑到一半的时候,我摔倒了。摔破了膝盖,手心也流了血,致使本来占据领先的名次一下子垫了底。
当我从赛道上一瘸一拐走向观众席时,无一人上前关心我的伤势,众人只是冷漠地给我让开了一条道。我穿过人群,只觉得肌肤刺痛,好像在被那些视线凌迟。
“早知道不让他上了,真没用。”期间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很快隐没在嘈杂的人群里。
我握紧拳头,加快步伐走到看台最边缘,找了个四周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比赛还在继续,加油震天,少年少女们挥洒着激情的汗水,绝不辜负热血的青春。若干年后,这必然会成为他们美好的回忆,却不是我的。
仔细想想,我会成为边缘人物,与同学们关系淡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练琴,要学习,要省钱,这三点若只占据任意两点,倒还能余出点精力用来交友。可惜我三点全占。
阴沉、寡言还穷酸,约莫就是大家对我全部的印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