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妍道:“男人真是恶心,今上也不例外。”
十五也学着两个姐姐掐腰:“咒她早日失宠,打入冷宫。”
定柔望着湖面的花花绿绿心疼极了,其他的倒罢了,这些锦缎多可惜,不知多少织娘耗费血汗织出来的,打算等她们走了,下水捞起来,洗洗还能用,静妍看破了她的意图,指着她道:“慕容十一,你最好给我要脸些,否则以后别当是我妹妹。”
定柔看着两个姐姐钢针似的目光,只好作罢。
拂菁院,郭氏在摔东西,嘴里骂着:“贱婢!老母鸡上树!也敢在我面前扬武扬威,一个洗脚婢养的庶女成了娘娘!这世道真是没救了!当年选妃,若非我娉儿比今上岁龄大,怎会让这小贱人得了意!我呸!小娼妇!......”
掇青院堂屋,邹氏站在妆镜前换上了诰命服,围上霞帔,戴上四品命妇凤冠,伸展手臂对镜转身,慕容昭仪坐在旁边罗汉榻上,屋中摆满了箱子,满满的珍宝古玩和各种御贡的名贵丝绸锦缎,貂皮白狐腋的皮毛。
邹氏看的眼花缭乱,抚摸着皮草:“娘一辈子也没这么风光过呀,我儿争气,不枉娘辛苦生你。”
昭仪放下茶盏,道:“这才算什么,区区一个四品诰命,太太可是正二品呢,女儿如今晋升九嫔,九嫔之上还有四妃,且有的图呢。”
邹氏从金玉绫罗上转回头来:“我儿还能坐上四妃,听说四妃已满了呀。”
昭仪抚摸手上的玉指环:“那就给我腾出位子来,宸妃是陛下珍视的人,又沾着血亲,自动不得,淑妃德妃皆有皇子傍身,地位也不可撼,唯有贤妃,不甚得宠又傻笨,只要没了邢家的靠山,动动指头就能将她拉下来。”
邹氏赞许:“我儿比娘百倍的出息!”忽又转了念头,问:“贤妃没皇嗣,只要你生下一男半女,岂非轻而易举代之,对了,儿啊,娘正要问你,你入宫快两年了,陛下也时常宠幸,怎地还未有身孕,你爹那天还问我呢,你的身体是否有碍?”
昭仪怔了一怔,忙道:“女儿无碍,娘多想了,许是机缘不凑巧,不说这个了,我今见了玉霙那贱丫头,心里发慌的紧,这次陛下巡幸淮扬,爹爹是不是打算趁此机会把她送到龙榻上,跟我平分春色?”
邹氏道:“可不是嘛,那贱种这几年求亲的那么多,前几日你爹寿辰乔家还闹了一场,让人看了笑话,名声也臭了,你爹竟硬咬着牙没将她嫁了人,唉,也怪娘没手段,这些年温良意得势,深得你爹信任,是个了得的,连太太都被厌弃了,处处是她的耳目,娘无权无势,若不然寻个由头毁了玉霙那张脸,也省的后患无穷。”
昭仪眼中闪过阴鸷,轻笑道:“勾栏贱种也妄想做皇妃,凭她的出身,太后是何等严厉的人物,岂能容得下,走着瞧吧。”停了会子,又感慨:“没想到小十一也出落的这般好了,爹那点子心思,就怕我失宠了,等着让妹妹们后来居上呢,殊不知我在宫中争的有多难,还要被自己人挖墙脚。”
回行宫给母亲留了两个心腹宫人,在耳边嘱托找时机作为一番,让十一妹改嫁旁人,再不若放把火,斩草除根。
第38章鱼龙舞洞庭(3)巧遇慕容女……
屋子里的对话不消片刻便通传到了拢翠院。
温氏深知这母女二人惯是唯利是图之辈,也不打算隐瞒,当夜就对着慕容槐凄惶惶抹泪了一场,添枝加叶,哭说十一命苦,天生与家中八字相冲,才回来不久,又被居心叵测的惦记上了,为保孩儿性命,还是将她送回姑子观吧。
慕容槐越听越气,心叹女人果然见识浅薄,小五做了妃嫔还是这般不识大局,狭隘自私,后宫是百花斗艳的地界,天子正值鼎盛,她能得宠多久?
只有姐妹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共御外敌,才是长久巩固之策。于是好言安慰了温氏一番,又遣了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日夜值守探芳院,看护两个绝色女儿,吃穿用一应查验,掉一根头发也得仔细留心,大凡有可疑行径的便来告知他,自有重典。
邹氏每日跟前多了奉承的人,外头赏花,茶会,宴饮,请柬如雪片一般,忙的目不暇接,温氏也拿出压箱底的珠宝珍玩,适时到掇青院巴结一番,姐姐长姐姐短,谦卑十足,甚至亲自伺候汤水茶饭。
邹氏受用到了极处,她本就姿色不及温氏,不过大了几岁,却早已人老珠黄,失宠了十几年,不如温氏风韵犹存,半老徐娘的模样,慕容槐年岁长了以后,便不大喜爱和莺莺燕燕在一处,直嫌聒噪,温氏这里儿女成群,自是不少天伦之乐,更兼柔情温意,处处细水长流,是以素日除了书房,也只宿在拢翠院,起居出行俨然夫妻一般,府中颇多微词。
邹氏从前只有仰人鼻息的份,如今久贫乍富,被温氏这般供奉,不觉飘飘然起来,又连日苦于对探芳院没有下手的机遇,便松懈了下来。
因着天子下降,淮扬全城内外封锁戒严,闭市数日,民众日常生活难继,苦不堪言,皇帝心生体恤,这一日特下口谕,令恢复市容,慕容槐心系圣驾安危,亲上行宫谏言,皇帝言笑风声,总不能因他一人让淮扬百姓困死,慕容槐无奈,遂令全城开市,只许商铺营业,不许街边摊位占视,各处加派人手盘查,让慕容康加强警戒。
这一日,皇帝心情好,换了衣袍,握着一柄折扇,打扮的像个贵公子,悠闲地走出行宫侧门,到街市观游。
襄王等人劝不住,只好也换上了便装,皇帝不许多人跟随,不许露刃,只遣了羽林上将揆逊、简临风、石浚齐,中将陆绍翌、江林等八人,个个身怀武艺,换了随从的便服,藏软剑于袖,一路神情忐忑。
皇帝回头一看,连着襄王在内,皆目光警视,两鬓青筋绷起,汗珠不住地滚下来。“怎就把你们怕成这样?”
襄王擦汗:“弟心都在嗓子眼提着呢。”说着,余光左右环顾,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路边墙角皆有人与他相顾对视,示意已暗查过,无有藏刀矢,四周罗网密布,一个动静便会倾巢而出,时刻与主子如影随形,这才稍稍放心,全是隐卫!
皇帝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展开折扇,神态潇洒自若,说了一句:“放心,他们现在彼此猜疑,不是对朕下手的时机。”
走进了一个书斋。
温氏听说街市上解了禁,便惦念起了素韵,想着上次到盂城驿的瓷器店没去成,女儿们在屋中闷了几日,可愁坏了。
定柔伤后初愈,正好散散心,叫了几个女儿更衣换钗,玉霙心知侍驾在即,一刻也不敢耽搁,紧罗密布的排练歌舞,准备给皇帝一个惊世脱俗,便说不去了,静妍三姐妹一听说要去葫芦巷那鸟不生蛋的贫民窟,便别扭起来。
十五干脆说了出来:“我才不去那又脏又臭的地方,没得粘上穷酸晦气!娘你管她做甚!让下人去送不就行了。”
温氏心念素韵有孕在身,上次来面色也不甚好,想亲看看,毓娟和静妍顶起嘴来,谁爱去谁去!
定柔见状,上前一步说:“我去姐姐那儿,你们去瓷器店。”她真的想念六姐了,想知道姐姐住在哪里,生活是何种情景。
温氏其实也不想去葫芦巷,那地方去一次就够了,听见定柔如此说,只好嘱咐了两句,将一袋银子交到手里,让一个识路的嬷嬷跟随。
定柔回屋拿了一沓票银和障面的纨扇,青萍和晚苏也跟着上了马车。
皇帝一连逛了几个书斋和古玩店,揆逊几人手里各自捧了薄厚不一的书册竹简和画轴。
刚走出一个门店,简临风的手臂忽而横在身前,示意莫动,众人目光齐齐望着前方,气息又警戒起来,只见一辆纱裳的马车答答行来,珠帘随车摆动,围着三五个持刀的家丁,车头上有描金的篆字,正是“慕容”二字。
襄王观察了一阵,隔着珠帘隐隐望见粉衣绿裳,几个身形窈窕,便道:“莫慌,女眷而已。”
那车忽在正前方勒马停下,众人不知为何,指尖下意识地探向袖口剑柄,只见驾车的小厮跳下车,摆上杌扎,垂手道:“一品居到了,姑娘方才不是说要买些点心果品么。”
闻言,两个粉缎背心的丫鬟和一个年老嬷嬷掀帘下了车,望着对面的商铺,对车厢道:“这是淮扬最出名的果子铺,有几百种点心糕饼,还有蜜饯果脯,炒货干果,姑娘可尽选吧。”
车内响起一把清丽甜静的嗓音,透着稚嫩:“不知小孩子们爱吃什么?”
一个丫鬟道:“奴也不知,人各有自己的爱好吧。”车内的人犯了难,嬷嬷道:“姑娘不若就挑自己喜欢的办买,想来六姑娘的少爷和小姐儿必爱吃的。”
车里嘀咕了一声,隔着珠帘,一袭莲青素衫,用一柄绢扇遮着面:“可我不爱什么糕啊饼的......”
然后又说:“我不下去了,免得母亲说我失仪,你们去吧,点心和蜜果各挑十样,捡卖的最快的,一样来五斤。”
说着珠帘上举出一张票银,手指纤巧尖细,直如将将剥出来的雪葱小段,嫩的都似能滴出汁儿来,指甲粉彤盈润。
丫鬟和嬷嬷同时睁大了眼:“六......姑娘全家只有六口人,买这么多,这大暑天一搁夜就馊了,人吃了怕是不好。”
车里轻“啊”了一声,问道:“这些东西也会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