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88节(1 / 2)

下一刻,定柔幽幽摇了一下头,终于开口:“不是,无人逼迫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陆绍翌整个人似被巨大的钝物击了一下,伤腿有些站不住。

定柔继续说着:“.......那时候你的讣告传回来,孩子尚在襁褓中,我没有儿子立身,当不起陆家的偌大的门户。我其实一直瞒着你,从前在敬惠馆做宫女时,陛下屡屡示好,我想要明媒正娶才没有承幸,你走了以后我便想起了他,天下还有比皇帝更大的靠山么,我才十九岁,余生很长,不想就这么凄凄惨惨戚戚地活下去。人就该这样,为自己活着。”

陆绍翌听罢,心如油煎火沸,抬手穷尽毕生之力,“啪”掴了一掌,将她打翻,肚子先吃了地,火红的指印在冰肌玉肤的面颊,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立刻又挥来第二掌,打在同一片地方。

一只手狠狠捏住了美人颔,端起她的脸,审视着每一寸,心汩汩地滴血:“如此美丽的面孔.....我早该想到,我他妈为何就没想过这个!你怎么可能会安安心心给我守节!

大漠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多少次从阴曹司徘徊,九死得一生,就是因为想着你和孩子,想着我深爱的妻子在家中等待,想着她没了我会有多孤苦,才不肯咽那一口气......我他妈活脱脱天字第一号傻瓜!我敬重如兄长的圣上,我切肤深爱的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哭中带笑,震得四壁回响。

只恨不能将这一对男女撕碎了:“我他妈早就应该教会你‘忠贞’这两个字怎么写!才一年你就跟他珠胎暗结,便是我真死了,也是尚在游荡未入黄泉的新鬼,你们怎么做的出来!”

定柔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起来,含着口中的腥咸,慢慢站起。

“昭明哥哥,慕容茜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自私自利,虚伪作态,所以你对我说这十年的苦,有什么用?我会痛哭流涕补偿你,还是心存愧疚怜悯你?我们都不是稚子幼童,怎么还作那种天真的念头,定柔来之前以为,昭明哥哥而立之岁,生关死劫里逃出来,必定脱胎换骨,谁知......你还是从前那般。

时光已逝,如汤泼雪,这十年,我为别人生了三个孩儿,回不来了你懂吗。”

扶着墙走到门前:“今后,你我恩义两绝,就当两不相欠了。”

你若想见可儿,可差人到宫门递话,不过眼下,你们父女还是缓一缓,等心情平复了再相认。

太后昨日急火攻心,晕了半刻,醒来捶着床榻深恶痛绝,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心软,让那姓慕容的小妖精进宫,成了误主的祸水,皇帝的名声完了,完了,终将遗臭万年。

这会子起来,茶饭不进,想着到前头问问,皇帝是不是早就得了消息,姓陆的要回来,为何没有早早消祸于未萌,以绝后患呢,他现在如此愚蒙迟钝,枉费为母数十年的耳提面命。

到了昌明殿外,内监禀说还未散朝。

太后心里焦灼,不如到前头看一看,今日朝议说的什么。

方至大正殿后殿,下了辇,有些目眩,扶着玉柱歇了口气,遥见红红绿绿的文武卿家如蚁群出穴般,迤逦出了殿门,沿着龙首道往六部散去,通天冠玄衮绛袍的皇帝绕过后殿,春和殿的小洛子战战兢兢说:“娘娘到陆府去了......”

太后正要开口,只见皇帝面露惊恐,斥了一声:“谁让你们现在才告诉朕的!”

然后胡乱脱冠去璎,将大带随意一抛,解下外袍,只穿着朱色深衣,身如急箭穿梭,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窜向宫门的方向。

太后哭笑不得,捶着柱子大骂:“孽障!你这是跑了媳妇儿不成!”

奔马刚出了宝相街,怀娠大肚的女子独自驾车回来了,远远看到马上的男人,秀美的眉峰的一蹙,责备的语气问:“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语气亦如当家理纪的小妻子。

皇帝一路心悬在喉管,这才呼出了一口气,但仍有余悸,下马上前,正要问,忽见小妻子转脸向一边,似避着什么,他觉察出不对,伸手板过她的脸来看,惊见清晰的掌印,半张脸肿的浮起。

登时气血汹涌:“他打你了?妈的!我剥了他的皮!”

定柔一把扣住男人的腕:“不许去!”

说话间眉心一皱,再也绷不住了,疼的汗珠滚滚,抽了力般一倾,横倒在皇帝怀中,她痛苦地咬着唇一字一句说的艰涩:“不许你......去,你若敢.....信不信我再也不理你,我们之间只有他忘却前尘,孤蓬自振,有了新的生活,才是对三个人都好,而不是这样无休止的纠缠.....”

说完这话,她把头枕在肩上失了意识。

“定柔!定柔!”皇帝摇晃不醒,掌心忽然黏腻的温热,抬手一看,殷红殷红的一小滩,惊慌去看,衣裙下洇透了一大片......

陆府,陆绍翌打开琅嬛居,抱膝坐地,望着满室旧物家具,人去空荡荡,泪水泗流。陆弘焘和李氏砸开锁进来劝,陆弘焘反复思量:“到这会儿还没下来降罪的旨意,想是陛下念你边关的苦,饶恕了弑君之过,咱们以后要恭恭兢兢,勿让人抓住了把柄。”

李氏心疼儿子,蹲下来也跟着流泪:“放心,娘已给你物色好了,今儿就让媒使去说,也是名门闺秀,姿色不比那姓慕容的差,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才及笄的。”

陆绍翌泪水打湿了袍角:“我谁也不要!我千辛万苦活回来就是为了和她团圆的,她竟这样对我,我这条命还活着干什么!”

李氏:“你难道还想那贱人回来不成,她已失了贞洁,陆家宗祠断不能容!”

陆弘焘责备道:“孽障,你忘了你还有双亲高堂在世吗?忘了你还得养老送终吗?你来这世上爹娘生你养育你一场就只为了个粉黛吗?怪道前人说漂亮女人是祸水之源,竟叫世间七尺男儿失了血性,我看陛下离误国也不远了。”

第189章三个臭皮匠不及一个女儿郎2……

入夜时分春和殿传出一声婴啼,皇九子出世了。

定柔掐着指头算日子,今年闰五月,小儿子应该闰月打头的那几日降生,她还取了乳名叫闰儿,这下子早产了十多天,因为宫胞早破,整个分娩一直在出血,妙清师太和御医们术精岐黄,总算保住了一大一小两条命。

小皇子的名字,叫宗时。

皇帝之前拟了几个寓意好的字,分别是:旵、昀、晙、晗、昫、暐,上下呼应晔儿的日曜之光,但定柔不愿小儿子再如晔儿那般活得辛苦,肩负社稷,扛日担月,莫不是呕心沥血,不如一生清风霁月,做个洒脱从容的亲王,所以选了个简单俗常的字,从容曰止,缓缓曰止,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寓意,闻盖君子不以仕易道,不以身后时,进德修业,与世同理。

愿他做个和光同尘的君子。

虽说早产半个月,但小宗时还算健壮,八斤多一点,和晔儿一样虎头虎脑,小手掌肥肥的,十指修长,胳膊小腿一伸,襁褓根本装不下,俨然老子爹一个模子出来的骨韵,不似刚落草的孩儿,着实让身量娇小的亲娘生的费力。

定柔全身被汗洗了几遍,被褥沁的湿淋淋,宫女们抬着她擦洗换了,张嬷嬷端着一团大襁褓递过来,她眼前阵阵发黑,还是强撑着看了一眼,小婴儿哭声响亮,眼睛半睁不开,一张小脸皱皱的,好像不及晔儿好看,晔儿在襁褓时一双眸子像宝石一样明亮。

余光瞥见孩子爹在一旁攥着床柱,指头捏鼻梁,脸色苍白,似是眩晕的厉害。

以后生孩子再不许他在身边了,净添乱,一见血就大惊小怪的,说什么爱妃和皇儿倘有闪失,朕就把尔等如何如何,把太医们吓得直哆嗦,还是妙清师太镇定,一边忙着施针止血,一边用丈母娘的口气,果敢利索地训斥了一句:“聒噪什么!又不是你生孩子!”

孩子爹这才安静下来,憋着不吭气了。

定柔歪了歪头,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不过略略阖了阖眼,再醒来竟是翌日下晌了,小摇床里的那位呱呱呱哭不停,奶母抱到隔间去喂奶了,孩子爹还在身畔,穿的仍是昨天那身朱红深衣,两眼乌黑,定柔诧异不已,他不会没上早朝吧?

问了月笙,那厢支支吾吾答:“太医说这一夜最凶险,怕再发了血崩,陛下担忧您的安危,未曾离开一步,让他们传口谕下去,说圣躬不豫,暂罢朝一日,有事拟奏本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