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接拍的新戏名叫《良夜》。
她出道以来,出演的首部犯罪题材电影。
男主角年过五十的实力派,国家一级演员陈余生,也青马奖的终生成就获得者,执导电影的张昌文,更华语圈的顶级导演,作品大多晦涩难解,隐喻众多,向来被作为科班的教学片。
也此,就算片方只开出三百万片酬,但康纳还欢天喜接下了片约。
虽说张昌文导演产出不多,但从不失手,搭档陈余生老师样影视圈金光闪闪的行走招牌,和他们一比,令嘉当下尽管有一点点成就,但辈分低不能再低了,这份合作经历,既她投给主流电影圈大佬们的敲门砖,也演员格调和咖位能否再次提升的键。
想法再现实一些,尽管三百万只令嘉出道时候的片酬价格,但如果不去年的《水塔天鹅》替她拿下了第一个青鼎影后奖杯,她能不能拿本片的试镜资格,都很难说。
电影直开机前夜,才修最后一版的本子紧急送令嘉手里。
剧本内容,讲述人中年的出租车司机,在雨夜搭载了一位醉酒的特殊职业女『性』,女人三天后后被发现浮尸码头,指缝里还检测出残余的皮肤组织,正两块钱燃油附加费,和她打了一架的司机本人dna。
就这样,刚刚离异,在街坊眼中一身恶习的司机,成为了案子的唯一嫌犯。
而令嘉饰演的,则初出茅庐的菜鸟律师,从老师手中接过这个案子,负责为被告辩护。
整件案子『迷』雾重重,有大量的细节、人『性』、隐喻、象征,真相也几经反转,笔触现实呈现罪犯和律师两代人的碰撞。
当大多犯罪题材电影都已经以各种手段加入取巧的元素谋取票房时,《良夜》的剧本,仍然选择了以一种沉重、残酷的叙事风格,每句台词都拥有着沉甸甸的力量,饱满丰沛,绝望也经典。
这令嘉来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
谁都没想,两个礼拜时间不,她直接为压力过大,哮喘复发,呼吸困难连夜进了医院输『液』。
没有任何人责怪她,连导演也出言安慰,但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她接不住陈老师的戏。
那种感觉像中学生在和学富五车的博士在擂台辩论。
不用任何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输了,她的表演简直像往味道完美的巧克力派上涂抹过期的果酱。
令嘉从未经历过这个量级的实力碾压,尤其在当她近乎已经相信所有人口中自己天赋的赞美时,这部电影给了她当头棒喝,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直面演员这份职业的上限,也让她的自信完全溃败坍塌,终日被焦虑包裹。
她开始害怕镜头准自己,害怕毁了一部经典作。
这一次,出道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弊端也终显现了。
演员的起点太高,便只能往上走,哪怕她按上部电影的水平发挥,都在下坡。
令嘉从来不喜欢逃避的人,但她意识,这并不她硬着头皮努努力就能办的事。
再像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下去,结果不她搞砸电影,就电影先将她搞砸,最的解决办法,趁着还没有浪费剧组太多资金和时间,替所有人止损,向导演请辞,获得谅解,赔偿损失。
她辗转失眠了一整夜,又给大洋彼岸的傅承致打了电话。
这个艰难的决定,如果父亲活着还清醒,她一定会叫父亲代自己做出选择,而现在,能让她征询意的,只剩一个人。
傅承致没有多说什么,只隔着电话叮嘱。
“不用担心赔偿,你还有丈夫。现在国内凌晨三点,别再『乱』七八糟想东想西了,等从剧组里出来就直接回家吧。在飞机上睡一觉,我让霍普来机场接你。”
他说的伦敦的家。
整通电话他都保持睿智平静,轻描淡写,像发生的只一件再微不足道不过的小事。
他没有直接给出建议,但令嘉肩头的压力瞬间卸了大半。
她忽然觉得,啊,并不世界末日,她只暂时能力不足,接了一个演不的本子而已。
从宝恒出事,父亲中风,沈望也离她而去,只剩她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时候,令嘉就没再奢望过任何困难会再有人和自己一起承担。
但现在,就算真的天崩陷,她已经不再一座孤岛,有人和她并肩作战,风雨共济了。
这大抵就夫妻的意义。
—
第二天一早,令嘉郑重敲响导演的房门。
张昌文导演穿着夹脚拖鞋来开门,又随手用酒店茶缸给她倒了一杯水。
两人聊了几个小时,听令嘉讲完她所有的力不从心和困『惑』,他点点头,“我听明白了,你觉得自己演不,打算下车,但你不怕自己畏首畏尾,错过了这么的机会吗?”
“我怕。”令嘉凝重点头。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难受,“但我更怕更怕毁了您的心血,怕被影『迷』评价,我这部电影唯一的败笔。我没办法心存幻想,滥竽充数,只能错过这次机会,为确实我侥幸拿了和自己水平不匹配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