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家昌盛,京中以薛、何、楚、穆四家为尊,明眼人都知道,何家嫡子何子宸爱慕苏家女已久,整日就知道围着镇国公府转。
不过官宦权贵嘴里&30340;麻烦事,又岂会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
楚家,那是铁打&30340;燕王一派。
苏菱&30340;心怦怦跳,回身透过屏风去看——
庆丰楼灯红酒绿,屏风后影影绰绰,她一眼就看到了萧聿。
那人轮廓锋锐,半垂着眼,把玩着一樽小小&30340;杯盏,晃了晃,忽而凉凉一笑,“麻烦又如何?苏景北又没有其他女儿。”
他&30340;嗓音极沉,一字一句,似佛珠落玉盘,砸在她心上。
苏菱&30340;心像是灌了铅一样往下跌。
十七岁&30340;姑娘对着手中&30340;折扇,怔了许久。
高门贵女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旁人夺权&30340;一柄利箭吗?
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嫁他。
然,皇命不可违,她再是不甘不愿,也只能穿上嫁衣,嫁给了父亲口中那个文才武略、骁勇善战&30340;萧聿。
成亲那日,她一早就哭花了脸。
她一边哭,苏淮安一边给她擦,眼泪混着鼻涕,蹭&30340;苏少卿满手都是。
作为长兄,苏淮安要将她背出镇国公府,他笑一声,叹一声,又叹一声,“阿菱,别哭了,成不成?”
她上轿前忍不住回头。
犹记得,那个身长如玉&30340;少年同她对望,唇抿&30340;紧紧地,眼眶刹那间变得通红。
他轻声说,“阿菱,镇国公府,永远都是你&30340;家。”
她以为,永远是没有尽头&30340;。
其实嫁给萧聿之后,撇开最初&30340;针锋相对,日子并没有她想&30340;那般差。
虽然她总是提醒自己,骁勇善战四个字背后,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白骨成堆,但怎么说呢?
日复一日&30340;相处,夜复一夜&30340;亲密,终究还是让她卸了心防。
那日烛光摇曳,他&30340;眼睛深邃又清明,似山涧泉水,清晰地映着她&30340;泛着潮红&30340;身子。
他俯在她耳边道:“阿菱,我知你怨我什么。你怨我娶你时全是算计,怨我毁了你一桩姻缘。”
“那我赔你,如何?”
那时年少,情窦初开如星火燎原,一触即燃。
她动了情,也当了真。
时过境迁,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仍是承认,那一年&30340;萧聿太令她着迷。
他教她射箭骑马、教她肆意快活、也教她如何当他&30340;妻。
她爱他展臂拉弓时英姿勃发&30340;模样,爱他情浓缱绻时低声嘶吼她&30340;名字,也爱他奉旨离京查案时说&30340;那句,阿菱,跟我走吧。
他&30340;眉眼不常带笑,笑起来又不止丰神俊朗。
她曾以为,会一直这样和他过下去。
然,永昌三十八年十月初三,嘉宣帝突然驾崩,这皇位,终究是传给了三皇子萧聿。
新旧更迭之际,京中乱作一团。
论政绩,先帝在位三十八年,说句昏庸无道不为过。朝廷连年征战,他却忙着建行宫、宠官宦、在后宫放权致外戚干政,赋税一年比一年高,世家大族兜里肥&30340;流油,朝廷一年&30340;总收却不足五千两。
就连河南大旱救济灾民&30340;钱,都是东拼西凑而来。
直至萧聿坐上了那把龙椅,她才恍然明白,这大周&30340;江山,早已千疮百孔。
他夜以继日地忙于朝政,她常常见不到他&30340;人。
没多久,她便诊出两个月&30340;身孕,朝臣嘴上忙着恭贺,却忙不迭地劝新帝广纳后宫,以开枝散叶。
于是,兵部尚书薛襄阳之妹薛澜怡,内阁首辅刘文士之女柳沽扬,高丽李氏公主李苑接连入宫。
她知道,只要他做了皇帝,便有这么一天。
时光流转,思绪回到一个月前,镇国公府出事&30340;时候。
苏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她无话可辨。可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信苏淮安与此事有关。
不然密道摆在那,苏淮安为何还要留在京中?
她跪在养心殿外等他,等到最后,还是盛公公将她搀了起来。
“娘娘身怀龙嗣,这是做什么。”盛公公叹了一口气,道:“平日娘娘待老奴如何,老奴都记在心上,今日,便斗胆劝娘娘一句。”
“娘娘是皇上&30340;发妻,情意自然深重,可这再深&30340;情谊,也经不起折腾,娘娘若是为苏家&30340;事而来,那不妨想想,这叛国之罪,究竟叛&30340;是谁&30340;国?这情,当真求得吗?”
“娘娘便是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腹中&30340;孩子想想?”
孩子。
萧韫,她叫他韫儿,叫了九个月……
也许。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就多有遗憾。
苏菱感觉身体渐渐变轻了,好似化成了一缕烟,越来越高,也不知,是要飘去何方。
就在这时,榻上&30340;小皇子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蓦地就哭了起来。
婴孩&30340;声音很细,却一声比一声高,似乎能扯碎人&30340;心肠。
月落星沉,钟声响起——
延熙元年,八月十五,淳懿皇后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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