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德州在济宁府的上游,她从济宁坐船南下,上京赶考,半路被抓,说是送到京城审问,航行到现在,应该起码到了下游的徐州府或者淮安府,怎么越来越往北、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小贩说道:“我骗客官作甚?这里是德州的安德水驿。”
不对啊!胡善祥急的连香气扑鼻的德州扒鸡都顾不上吃了,又重返锦衣卫营帐,问道:“不是说送我们去京城审问吗?怎么到了德州?”
兜兜转转,她居然还在山东打转。
这个锦衣卫还算有耐心,解释道:“就是送到京城——北京城。皇上在北京,难道把你们送南京去?”
大明有三个都城,龙兴之地中都凤阳城、位于南方的都城应天府,也叫南京,还有北方的都城北平城,也叫北京。
原本只有凤阳和南京两个都城,朝廷和宫廷都设在南京,但是当今皇帝永乐帝为了守护国门,数次亲征北伐,大多数时间都在北方,就决定迁都北京,为此疏通了京杭大运河,如今北京的宫殿即将落成,据传这几年就要正式迁都了。
皇帝在北京,但是女官效力的后宫和考试地点依然在南京啊。
难怪卫百户说她不用考了,因为她根本来不及去南京参加考试。
她这几天被关在昏天黑地的船舱里,焦虑、饥饿,没有留意航行的方向变了。
如此一来,她唯一当女官的机会就是协助卫百户抓住佛母,否则,无路可走。
想到这里,胡善祥觉得连嘴里的德州扒鸡都不香了。
与此同时,营帐里,卫百户指着德州地图部署着各个水陆出口的岗哨,设下天罗地网,形成合围之势,把佛母困在德州。
“报!”斥候送来紧急情报。
卫百户打开一看,当即将纸条握在手心里,捏成一团,拳头砸在案几上。
情报上说,接受朝廷招安,并招供佛母乔装道姑或者尼姑逃跑的三个白莲教教徒全都暴亡。
一个被毒死,一个被抹了脖子,最后一个最惨,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白莲教居然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清理门户”,收拾了叛徒。
这时胡善祥已经吃了半只扒鸡,扯了另一只鸡腿正要啃,一个挑着茶炉的少年踅摸过来,“小师傅,来碗茶水解解腻?”
刚刚变声的小少年,声音低沉沙哑。
德州扒鸡好吃,就是味道偏重,有些咸,胡善祥正好口渴,说道:“那就吃一盏。”
少年放下担子,生火烹茶,胡善祥喝了一盏,眼皮渐涩,身子脱力,手一松,茶盏落下来,少年眼疾手快,在落地之间一伸腿,玩杂耍似的,居然用脚背稳稳接住了茶盏!
胡善祥在晕倒之前用尽力气抬头,恍惚中,看到烹茶少年挺直的鼻梁有几颗褐色的小雀斑。
少年用悦耳的女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佛母。
第6章吃土原来传闻中的佛母懂得易容之术是……
原来传闻中的佛母懂得易容之术是真的,站在她面前都没有认出来。
胡善祥被迷晕之后,一个推着独轮车卖炊饼的小贩过来,和佛母一起将她抬进空桶里装好,盖上木盖,就这样招摇过市,将胡善祥绑走。
另一边,锦衣卫大帐里,收到所有证人全部暴亡的消息,卫百户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冷静下来,“被白莲教处死的都是认识佛母的人……速速把那个伪装道姑离家出走的胡善祥保护起来,她有危险,白莲教下一个动手的就是她。”
手下立刻去找胡善祥,但是寻遍了偌大的安德水驿,都不见她的踪影。
手下立刻回去复命,“大人,胡善祥失踪了,最后被人瞧见是买了两只扒鸡。”
手下顿了顿,目露懊悔之色,继续说道:“不过,这事不一定是白莲教干的,之前她与几个小卒争执过,指责他们监守自盗,合起伙来偷了她的钱财,还要来找大人主持公道,被标下拦下来,说这等小事本就不归我们锦衣卫管。”
“标下以为,先审一审监守自盗之人,胡善祥是名门千金,随身钱财应该价值不菲。此女性格刚烈,她若追究到底,那些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恶从胆边生,对她下手。”
“把他们抓起来拷问,仔细搜一搜。”卫百户叹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山东官场腐败如斯,小卒们也只想着钱,朝廷悬赏捉拿佛母,明明有画像做参考,不用滥抓无辜。他们为了捞钱,干脆一刀切,把山东地界所有女出家人都抓起来押送京城,闹得民怨沸腾,他们乘乱发财,山东百姓还以为是朝廷所为。”
锦衣卫突击搜查,果然从官兵那里找到了从尼姑道姑们那里偷窃的财物,但是无论锦衣卫如何严刑拷打,官兵疼得哭爹叫娘,招认他们监守自盗,但就是不肯承认碰过胡善祥。
看来还是白莲教动的手。
手下表情沮丧且愧疚,“都以白莲教的狠辣手段,应会杀死所有和佛母相熟的人,但至今没有发现胡善祥的尸体,怕是被抓进麻袋里,绑着石头沉到了运河。”
这个无辜的少女太倒霉吧!悔不该上午拒绝她的求助。
卫百户看着胡善祥亲手绘制的佛母画像,目光冰冷,“传我命令,从山东各个卫所抽调人手,支援德州,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佛母挖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胡善祥已遭遇不测,被扔进运河喂鱼去了。
胡善祥在唱曲声中悠悠转醒。
“涧水潺潺绕寨门,野花斜插渗青巾。杏黄旗上七个字,替□□道救生民。”
这是讲述一群被迫落草为寇的梁山好汉故事的水浒戏里,寨主宋江出场时必唱的词。
只是现在听到的是女人在唱,胡善祥睁开眼睛,看到了佛母唐赛儿。
唐赛儿穿着天青色对襟褂,黑色马面裙,她盘坐在炕上一边哼唱着水浒戏里的唱段,一边纳鞋底。
她每纳一次,都用长针蹭一蹭头发,沾上一点头油做润滑,方便针尖穿过手掌那么厚的鞋底。
相貌清秀,气质娴静,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就是全国通缉的白莲教女魔头呢。
胡善祥害怕,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双手抱胸,缩在炕角,“求佛母不要杀我,我虽出身官宦人家,但家里从不鱼肉百姓,每逢灾年就减租甚至免租。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济宁打听,我父亲胡荣号称‘胡大善人’,平日最是乐善好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