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朱瞻基乍一听说“胡小姐连杀两人”时,对胡善祥的信任就开始摇摆了,觉得她处处可疑。
但是,她的确救过我。而且,在渔船时,她给我疗伤上药,那时候我虚弱无比,连手都抬不起来,如果她欲对我不利,至少有一百个机会杀了我,为何一直不动手?
朱瞻基脑子里天人/交战,矛盾的很,故吩咐手下先保住胡善祥的性命,不要伤她。
朱瞻基看完了残尸,又去看护卫的尸首。护卫躺在床上,脖子里的鲜血浸透了被褥,也是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尸体旁边是个枕头,枕头上划着一个“十”字,是护卫临死前挣扎着用颈血在枕头上写的,他的手指在写一竖时停下了,不知是何意,或者还没来得及写完。
这个护卫重伤,高烧不止,脑子都烧糊涂了,为何要杀他?
山东之行我被出卖,遭遇刺客,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如此精准的掌握我的行踪,这个护卫是出卖我的内鬼,还是他发现了什么导致被灭口?
这宫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可以信任的人?
朱瞻基正思忖着,床底传来一个声音,“皇太孙殿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是被冤枉的。”
一个脑袋从床底钻出来,脸上糊着灰尘、蜘蛛网、鲜血和碎发,正是胡善祥。
她在一个分叉口把雁翎刀往左边一扔,却从树林里绕了回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赌一把,藏在了最初的案发地,也是皇太孙肯定会来的地方。
这宫里只有朱瞻基是熟人,也是唯一信任我的人——至少胡善祥目前是这么想的。
胡善祥从床底爬出来,头发散乱,宛若女鬼,“我就知道殿下会听我解释的。”
话音刚落,她就一哄而上的护卫们制服,捆绑成了粽子。
第17章舌战怎么皇太孙也靠不住?紫禁城比山……
怎么皇太孙也靠不住?
紫禁城比山东的贪官污吏们还不讲道理啊!
遭遇现实铁拳痛击的胡善祥就像误入白虎堂蒙冤受屈的林冲,强忍住铺天盖地的失望,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着朱瞻基,“殿下,你是了解我的,我若真是歹人,殿下不可能活着回到紫禁城。”
护卫厉声呵斥道:“大胆!你还敢威胁殿下!”
朱瞻基正要开口问她,一个人直冲进来,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正是他的好堂弟、汉王世子朱瞻壑。
永乐帝的后宫都在南京应天府,北平新建的紫禁城里没有宫妃,东西六宫空无一人,所以朱瞻壑这个已经成年的藩王世子还能住在紫禁城,他住在乾清宫东五所。
安乐堂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连皇太孙都亲自过问,朱瞻壑闻讯赶来,他看见枕头上的血“十”字,当即对胡善祥横眉冷对,“你还敢狡辩!听说你姓胡,‘胡’字最先的笔画可不就是一个‘十’么?你分明就是凶手!”
朱瞻壑的相貌和朱瞻基有三分相似,胡善祥观其相貌,还有周围人对此人的恭敬的态度,猜出了他的身份,“世子殿下,这话可不可能乱讲,民女姓胡不假,可是先写十字的字实在太多了,比如……”
一旦被坐实刺客的罪名,不仅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生死关头,胡善祥只想脱罪,顾不上尊卑,目光落在朱瞻壑身上,直言说道:“比如世子的‘世’字,也是先写一横一竖,像个十字。”
朱瞻壑从来没有被一个小姑娘当面驳斥自己,甚至把战火往他身上引,好大的胆子!
朱瞻壑冷冷笑道:“胡姑娘读过什么书?你会写字吗?”
胡善祥全身被绑,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就是脑袋,她用下巴指着十字血枕头,“民女读书不多,些许认得几个字。他脖子被划开,强撑着写字,只划了两笔就气绝了,没有写完。‘十’字开头有太多可能,‘胡’字,‘世’字,殿下不能凭这个就怀疑民女。”
朱瞻壑目光更冷,“你在怀疑本王?”
朱瞻基说道:“贤弟,我对你深信无疑,你莫要和此女一般见识,她吓坏了,口不择言。”
嘴上这么说,其实朱瞻基早就德州遇刺时就怀疑上了朱瞻壑。因为只有朱瞻壑晓得他微服去了山东。而山东青州,正是汉王朱高煦的封地,汉王在山东的势力不容小觑,有能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布置刺杀行动,父子里应外合。
目前,汉王和世子是最可疑的人,可是朱瞻基无凭无据,必须维持皇室兄友弟恭的体面。
虽然众所周知皇室的关系其实都不好,但是外人不能指手画脚,否则,一个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下来,胡善祥必死无疑。
朱瞻基是暗中警告胡善祥不要乱讲。
胡善祥见朱瞻基似有维护自己之意,便不和朱瞻壑纠缠,说道:“世子殿下,请恕民女无礼,民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举例说明一个‘十’字有好多种可能。除了胡和世,皇太孙的名讳有个“基”字,基字也是先一横一竖,像个十字,难道就能因此而怀疑皇太孙?”
“当时民女听到死者屋子里传来瓷杯破碎的声音,一时好奇来看,当时刺客正在用这个枕头蒙住死者的脸,用身体压着,想要闷死他,见我进来,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还提刀追杀我灭口,却不曾想死者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枕头上写字。我的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诳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胡善祥发毒誓。朱瞻壑还是不信,说道:“好个伶牙俐齿,被告成原告。两人都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如果婵儿真是行动利落的刺客,她夜间行凶,手握利刃,是如何被你夺了兵刃,砍掉手脚的?”
胡善祥把虎口脱险反杀的经历讲了一遍,说道:“……乱拳打死师傅,一切皆有可能,民女命不该绝,因而老天爷都在帮民女。”
胡善祥的描述,简直耸人听闻,朱瞻壑觉得匪夷所思,“一波三折,胡姑娘不去当说书人,真是屈才。”
但是亲眼见过“夕阳西下,断肠人漂水潭”场面,朱瞻基觉得胡善祥可能真没骗他。
她可是徒手抽肠、心狠手辣的人啊,能在生死关头夺兵刃反攻并不奇怪。
朱瞻基心中天平开始往胡善祥这边倾斜。或许,她真是无辜。
朱瞻基想给胡善祥机会,回忆她所描述,命人把地上散落的布块一片片送来。
胡善祥用来包裹头发的黑布在倒地时被刀割破,裂成两半,这是黑色的松江三梭布,且皆有浓烈的药味——经过安乐堂的大夫鉴定,这是百部的味道。
百部是一种专门治疗虱子跳蚤等寄生虫的药材,胡善祥用来涂抹头皮的药汁就是百部煎熬而成的。
而第三片黑布是丝质的,溅着几点血。
胡善祥忙道:“这就是刺客蒙面的黑纱布,她摘了面纱,贼喊捉贼,污蔑我清白。”
朱瞻壑说道,“婵儿已经死了,你说蒙面黑纱是她的,她还能站起来反驳你不成?”
胡善祥辩道:“民女今夜是空手入宫,身无长物,一件行李都没有,可谓净身入户,且一进来就被按进水盆里洗澡,请问汉王世子,民女那个地方可以藏得了一把锋利的雁翎刀?难道民女是那戏文里的孙悟空,雁翎刀是金箍棒,民女吹口气把雁翎刀变小了,藏在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