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子妃毕竟是储君的正妻,尊位依然是她的。张贵妃坐在太子妃的下首,但气场将太子妃牢牢压制住了。
众秀女连大气都不敢喘,按照刚学的礼仪给张贵妃行礼。
“平身。”张贵妃悠闲的喝着茶,“本宫喜欢热闹,听说储秀宫今日大选,就过来瞧瞧,久闻这一届秀女生的不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宫大饱眼福,来人,赏。”
张贵妃送给秀女们每人一份见面礼,秀女们齐齐道谢,“谢贵妃娘娘赏赐。”
太子妃心里惴惴不安,张贵妃平日逍遥自在,独善其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不喜欢凑热闹。
宫里她的位份最高,又无子女,娘家又硬,舒舒服服的享受换皇室荣华,是个富贵闲人,今日怎么掺和进选秀了?
张贵妃打量着秀女们,“啧啧,一个个花容月貌,本宫个个都喜欢,个个都想留下。想必太子妃也挑花眼了吧?”
太子妃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都是好孩子。”
张贵妃一扫太子妃案头的青纱手帕和金玉镯子,“今年太子妃要挑儿媳妇,这是一桩大事。太子妃的儿媳,皇上的孙媳妇,就是本宫也盼望了好久,太子妃可要慎重挑选哦,都要满意。”
太子妃顿首道:“这是自然。”
“最近,本宫看了仁孝皇后所写的《内训》。”张贵妃拿出一本书卷,“《内训》写女子的德行、修养、节俭、自律,实乃女德典范,太子妃照着《内训》来选太孙妃,定能让皇上满意。”
张贵妃把《内训》递给太子妃,“你拿去看看。”
张贵妃只是太子妃的庶母,但是仁孝皇后是张贵妃正儿八经的婆婆啊。
太子妃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内训》,她翻开一瞧,内训上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太孙妃,济宁胡善祥。”
这一行字没有落款,但是有印章,红色的印泥鲜艳欲滴,一看就是刚盖上的去的,写着“厚载之记”。
“厚载之记”是大明皇后的宝玺。是开国皇帝朱元璋赐给马皇后的,从此成为在历代皇后手中流传,永乐帝从侄儿建文帝手中夺得帝位之后,“厚载之记”到了仁孝徐皇后手中。
徐皇后薨逝,由张贵妃代掌凤印,不过张贵妃要使用凤印,必须由皇帝点头,所以“太孙妃,济宁胡善祥”这句话,其实是公公永乐帝的决定。
只是张贵妃毕竟是庶母,无权决定太孙妃人选,这本《内训》代表着仁孝皇后,再加上“厚载之记”的皇后宝玺,名正言顺的选定了胡善祥。
连去世的婆婆的都搬出来了,太子妃必须照着《内训》的指示,选择胡善祥。
当然,张贵妃的突然临场,以及与太子妃暗流涌动的交锋,默默站立的胡善祥都没有在意,她脑子里就像演戏似的,从她偷户贴离家出走到德州被当成白莲教佛母与朱瞻基相识、到与他经历刺杀、亡命天涯、到紫禁城从误会到君臣携手保护储位,整治幼军……
林林总总,一幕又一幕,最后在兔子洞里头缠绵又绝望的吻别时,太子妃拿起青纱手帕和金玉镯子,再次离席,走向孙秀女那边。
走到孙秀女跟前时,孙秀女颤抖着微微伸出了胳膊,但是太子妃并没有停步,她继续走着,来到孙秀女旁边正在走神的胡善祥面前,将帕子系在她的左臂、金玉镯子套进她的右手腕上。
除了张贵妃,所有人都震惊了!
第83章赐婚端敬宫,朱瞻基手中的毛笔悬在空……
端敬宫,朱瞻基手中的毛笔悬在空中,墨汁掉在纸上,湮开,“你再说一遍,太子妃选中了谁?”
“胡善祥!”朱瞻壑怒不可遏,一把抓起画纸,在手里捏成团,扔到朱瞻基的脸上,“你装什么装!你跑去警告我不要干涉她选秀女,让她自我淘汰,其实是贼喊捉贼,怕我出手,半路截胡!”
还真是截胡,胡善祥的“胡”。
“不可能!”朱瞻基抛开笔,“一定那里出了问题,太子妃不可能选中胡善祥,我这就去找太子妃。”
朱瞻基要去端本宫,梁君跑来传话,“殿下,皇上叫殿下去乾清宫。”
乾清宫。
永乐帝一脸喜气,“两年前,朕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说像仁孝皇后这般聪明勇敢,临危不乱、刚柔并济的女子。朕一直都记得,朕为你选了胡善祥为太孙妃,总算满意了吧。朕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
朱瞻基身体一僵:原来如此!是皇爷爷!我当年只是为讨好皇爷爷说过的话,皇爷爷居然当了真!
永乐帝是过来人,晓得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戳穿他晓得朱瞻基和胡善祥私下密会、两情相悦的事情,就用过去的话来掩饰。
满意,当然满意,是我梦寐以求的妻子,可是……婚事已定,永乐帝又是一脸期待,巴巴的叫朱瞻基过来,向大孙子邀功的模样,朱瞻基肯定不会逆了皇爷爷的意思。
赐婚的旨意已下,皇帝金口玉言,胡善祥不得抗旨,否则整个胡家都要拉出去陪葬。
朱瞻基只得跪下道谢,“孙儿求之不得,多谢皇爷爷成全。”
永乐帝乐得眼睛都笑成月牙,“成婚之后,就是大人了。佳儿佳妇,天生一对,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朕盼着抱重孙。”
胡善祥在被选中之后,当即就被送到了迎禧宫安置,其余被选中的秀女送回储秀宫,落选的秀女都赐了银两和布匹,送出宫外。
胡善祥就像梦游似的,突然陷入一个噩梦,梦中她被选中了太孙妃,面前摆着香案、黄蒲团,马云打开圣旨,要她接旨。
她木然的跪下,耳朵什么都没有听见,世界变成了无声,任人搀扶着站起来,送进正殿,她坐在椅子上,一群端敬宫的女官嬷嬷进来了,要教她规矩。
她再无法忍受,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导致太子妃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脑子乱的很,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我累了,想歇一会,诸位明日再来。”
毕竟背后有皇帝赐婚撑腰,不是任凭摆布的小秀女,众人只得退下。
大殿只有胡善祥一人,她用指甲狠狠掐了手心,疼。用手捏着上臂内侧的细皮嫩肉,更疼。她咬了舌尖,差点咬出血来,用尽所有的办法,却依然没法从这个噩梦里醒来。
肌肤之痛告诉她,她就在这里,身处紫禁城,她选中了太孙妃,要嫁给朱瞻基。
她……永远都不可能当女官了,仕途断绝。
那些野心、那些梦想,都成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怀揣着当紫禁城女管家的梦想来到这里的,却踏上了成为紫禁城女主人这条路。
她以为走的是仕途,却不料是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