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让黄妈妈往前面给他带话说同意了,他与陆大人的幕僚把事情敲定了,那随着幕僚一同来的陆家管事直接便把那二百亩水田的地契拿了出来,可知是早就准备好的。
温夫人捏着那薄薄的地契。那些丢脸面,那些舍不得,在温蕙未来的踏实日子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今天这一天心情起伏跌宕,到这会儿,她终于露出个笑容,小心地把地契收在了匣子里,又摩挲着那匣子,像是展望女儿未来的从容生活。
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那赶紧准备起来,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第二日那随来的仆妇称杨妈妈的,却又给了温夫人一个惊喜。
“夫人看看这单子。”杨妈妈笑眯眯地递上一张清单。
温夫人定睛一看,那上面列的都是喜被、帐幔等等女家必备之物,心头才一紧,便听杨妈妈说:“单子上这些,夫人都不用准备了。”
“时间定得这么紧,让夫人这边过于局促,原是我们的不对。”杨妈妈笑眯眯说,“我家夫人说了,时间太赶,让姑娘别急,只管做些小件便是,这些大件的便在喜铺里订便是了,我们夫人包了。咱们呀,别累着姑娘就是了。夫人也别担心,我家夫人已经看过了,江州的喜铺不大行,我家夫人使人从余杭去采买。到时候晒出来,定不给夫人您丢脸。”
温夫人真是又惊又喜,原本对陆夫人的怨气顿时都散了,只觉得这真是个体贴人的好亲家,忙假假推辞:“这怎么使得。”
杨妈妈掩口一笑:“夫人别推了,都是为了咱们公子和姑娘百年好合不是。”
温夫人心情大好,连连道:“正是,正是!”
陆夫人这一手实在漂亮,令温家说不出半点不好来。连温夫人这跟她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的人,都得在温蕙面前称赞:“你那婆婆,看不出来了,说话蚊子声似的,做事倒是个大气的。”
所谓“大气”,主要便是讲陆夫人于钱财上十分大方。
“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温夫人说,“还是老话说的对,人得往上走,女儿要抬头嫁。”
温夫人叹息。
温蕙不知道她在叹息什么。
“以后啊,好好听你婆婆的教导。”温夫人摸着她的头说,“他们读书人家规矩大,肯定会不习惯,跟着你婆婆走,看她怎么做,你便怎么学。”
温蕙用力点头:“娘你别担心,我肯定不给你丢脸。”
从这开始,温蕙备嫁十分忙碌。
虽然这么早便要将温蕙嫁过去,便是为了让她早早受陆夫人教导,但温夫人也不可能就什么也不教她了。以前总觉得还有时间,一直任她在家随心所欲玩耍,没想到突然一下子时间紧张起来,温夫人和杨氏日日带着她,手把手教她管家。
陆夫人那边虽免去了大件绣品的劳累,那些孝敬公婆、丈夫和认亲用的帕子鞋子荷包香囊,也还是要新娘家自己准备。温蕙根本不能像从前那样,什么时候想玩便跑出去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学家务、做针线。
她的晨练晚练也不肯丢下,闲下来的时候,便去读陆睿给她的那些书。
她喜欢有故事的,所以先去看了那些烈女节妇的本子。陆睿选的书,故事跌宕起伏,文笔十分引人入胜。温蕙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最后不管怎样,这些女子总会原谅那些坑过她、害过她的亲族。”温蕙跟杨氏说,“她们都有儿子,最后的最后,都是辛苦养大的儿子考中了状元榜眼探花,老太太凤冠霞帔,诰命加身,朝廷再赐个旌表牌坊什么的。统统都这样。”
“那不然要怎样呢?”杨氏说,“宗族,宗族,脱不了宗离不了族,外面人看你,终究还是一家人。到底家和万事兴嘛。”
“可是真不痛快呀。”温蕙嘟囔,“那些人坏事干尽,最后就突然羞愧反省了,哭着喊着给那妇人赔罪,轻易便被原谅了。真让人一口气噎住,要憋死了!”
杨氏说:“那你说,想怎样?”
温蕙握拳:“我想狠狠地揍他们!这样的坏人,便是打死也是活该!”
“可这是她相公的亲叔叔呢,帮凶都是相公的堂兄弟。”杨氏翻着那书说,“这可都是至亲。”
“便是至亲干出这种事更让人恨!”温蕙嚷嚷,“她相公才死,她还怀着遗腹子,这叔叔和堂兄们半夜绑了她扔到河里,谎称她殉夫,就为了霸占田宅家产。这也就是话本子,她才活下来,生下个儿子辛苦养大中了状元,风风光光回到里族里,还讨回了家产。这要不是话本子,哪有这么大的命,怕早就在河里一命呜呼,又或者活下来,生出来的是女儿可怎么办?又或者生出来儿子,这儿子脑瓜子不行,连秀才都考不中怎么办?她的冤屈,怎么才能昭雪?”
杨氏头痛:“你也知道是话本子啊!”
想了想,小姑子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还是得好好跟她说说。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女子嫁了,以夫为天,男子自来,以族为重。便是天大的委屈,都是一族亲人,血脉相连,还能怎样呢,自然是要大度宽容了。”
“你去了陆家,可千万要记得,女子要温良恭俭让。切切莫给咱娘丢脸。”
“你不要不服,你不过就是拳脚兵刃厉害,便生胆气。你再厉害,能厉害过母亲去?母亲这样厉害的人,不照样被太婆婆搓来揉去,受尽委屈。可你看母亲,如今可不是苦尽甘来,儿女孝顺,家宅和睦。”
“你呀,千万要学母亲,快把你脑子里那些气哄哄的念头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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