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察觉前方有动静,喝道:“什么人?”他走过去,忽然见数团绿光升起,便如惊弓之鸟般大叫起来。“……又、又有鬼!”他的叫声引来了曹宁,曹宁上前查看,原来是林中常见的鬼火。
曹宁训斥他道:“你再敢乱叫,扰了大人,我可保不住你!”文士连连点头,又退了回去。
就在刚刚那一来一回间,姜小乙向前近了三丈远,已经藏在了旁侧角落里。那文士一回来,姜小乙闪电出手,封住他的穴道,毫不迟疑翻进了宅院。
落地的瞬间,姜小乙脚下一软,竟是踩在了一片血泥里。
她抬起眼,不由一震,这四周尽是地狱光景,血光蔽日,大地震颤,刀山火海,妖魔横行。
饶是姜小乙这半个行家里手,见此场面也是大吃一惊。“这小子真是长本事了!”但这法阵并不是冲她来的,是以威力不强,姜小乙右手掐诀,心中默诵清心咒,幻影很快消散,一座普通宅院显露眼前。
院子中央有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是正陷入幻境的戴王山,而背对着她打坐的,便是正在施法的张青阳。
多年未见,张青阳如今该有个十六七岁了,虽然仍旧消瘦,但身姿较从前明显成熟了许多,不再是当初孩童模样。他发髻高盘,当中插了一根桃木簪子,青丝如墨,身上穿着一件靛蓝色的长工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冰白的肌肤。在他面前有三支点燃的蜡烛,围成一个三角,闪耀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蜡烛中间的地面上,是用血画出的特殊符号。
姜小乙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有人进了院子,她触碰了他的法阵,他或许已经察觉,但也无暇分心,他全部的精力都只能用在戴王山身上。
再看那戴王山,双目闭着,一动不动。有张青阳全力以待,他眼前必是比自己刚刚看到的更可怕数倍的景象,但即便如此,他脸上也未见变色。
姜小乙不知这俩人斗法会是什么结果,她得快一点才行。
她悄悄进入主屋。
屋里没有灯火,一片漆黑,姜小乙借着透过纸窗的微弱月光,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影。
她走过去,一把拨开床帐,刘桢背靠床头,静静看着她。
第38章全都白给,查案还得靠我乙姐。……
刘桢生了一副浅淡面相,脸颊窄瘦,皮肤苍白,嘴唇发青,身型骨瘦嶙峋。他比效命威虎军时相比,看着更憔悴了,加上他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如一阵随吹随散的烟,只剩一双眼睛还透着点人气。
虽是如此,他神态倒是轻松,甚至还带了点笑容,打量着姜小乙。
姜小乙没给他呼救的机会,迅速点了他的穴道,堵嘴蒙眼,用床褥把他当成肉馅一样裹起,扛出房间。
院子里,张青阳面前的蜡烛已经熄灭两支了,姜小乙知道,若是三支全灭,阵法之力便会反噬其主,到时再加上一个戴王山,张青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小乙犹豫了。
她与张青阳虽称不上是金兰契友,但至少也有段萍水相逢的缘分,二人都是命格特殊的修行者,彼此之间多少有些感情。
可惜这记忆在脑海中刹那即逝,很快被神珠峰上肖宗镜与姚占仙交手的画面取代了,雷雨浇熄了火光,姜小乙的心也随之冷了下来。
她默默道:“你我再见时机不对,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人生各有际遇,你莫要怪我。”言罢,她扛着刘桢从刚刚那一角翻出院子。她的九宫八卦步练得极为高明,落地如片叶子,毫无声息。被她点穴之人还站在原地,他看到了她,眼睛瞪如铜铃。姜小乙朝他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钻进树丛溜走了。
被点穴这人是又惊又气,脸憋得通红,口水都流出来了,可就是出不了声。他心中怕惨了,若是被戴王山发现人是从他这边逃出去的,他恐怕小命不保。这么一急,他竭力张开了麻木的嘴,狠心咬舌,霎时间疼得气血上涌,穴道就这么冲开了。
呼吸通畅后,他本想马上喊人,可转念一想,若是这样喊来了人,那自己被人点穴之事肯定也藏不住了。追到那人倒还好,若是追不到,他岂不是要遭殃?在戴王山眼皮下面失职,他哪还有命活?
一想到这,他改了主意,他朝北边喊了一句:“什么人!”
这一嗓子又把曹宁吸引来了。
“你又胡喊些什么!”
此人正色道:“大人,这次小的应该没看错,好像有人从那边过去,然后……朝东边走了。”他心说自己也算报清了方位,至于能不能抓到,那就是后话了。
这北边看守的人疑惑道:“什么人?我不曾见到有人啊。”
就在曹宁准备过去探查一番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怪叫,好像野兽被勒住了脖子,做濒死的挣扎。
院子里,最后一支蜡烛也灭了。
戴王山自幻境清醒,嘴边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幽幽道:“不错不错,我原以为这世上僧道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没想到还真有能人。”
张青阳也睁开了眼睛,他双目极为骇人,竟是全黑的,没一点白仁,犹如活鬼。可一开口,声音却是珠圆玉润,谦和动听。
“小道愚钝,修行数载,还是一事无成,只会几样唬人的把戏,一遇见真神便露馅了。”
戴王山放肆一笑:“你知道就好。”
张青阳道:“施主真是好心力,见了那般地狱景象,竟全无感觉。”
“地狱?”戴王山懒洋洋地抻长话音,“假的。”
张青阳不语。
戴王山笑道:“若是真地狱,该有不少熟人在等我才对。”
张青阳顿了顿,问道:“施主手下有许多冤魂?”
戴王山抠抠指尖:“不多不多,今日机缘到了,合该再添一个。”说完,他脚步瞬移,凶掌带煞,直取张青阳!张青阳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戴王山眨眼间掐住他的脖颈,没有片刻迟疑,向旁一扭,张青阳的脖子嘎嘣一声便断了。
“……嗯?”戴王山感觉手感不对,他把这“人”拎起来,只见这躯体迅速干瘪,皮肤褪色,最后竟成了一具稻草模样的东西。“跑了?”戴王山冷哼一声,甩到一旁,推开主屋房门。
屋里自然也是空的。
他回到院中:“来人。”
曹宁连忙带着众人进了院子,戴王山道:“人不在房内,怎么回事?”
曹宁:“这……刚刚似乎北边有点响动。”
戴王山斜眼:“北边谁在看守?”
曹宁回头看向一人,那人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