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第两百一十九章(2 / 2)

剑气横空,刹那间,温飞琼心中划过道法自然四个大字,孟瑾棠比他出手时还晚了一分,但所出每一剑的剑势都暗合天地轨迹。

温飞琼从对方的剑势中,感到一股森然的寒意,这并非是孟瑾棠性情冷酷,而是她剑意彻底融合在了风雪之中,

山巅上雪雾流淌,像是一阵氤氲的剑光。

天上的云幕似乎越来越低,就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温飞琼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人战斗,而是是在于此方天地战斗,周围每一点风雪叶花木石都是一道剑影。

玉白色的短剑横空而过,仿佛是自黄昏中凝结而出的一点幻影,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惆怅又温柔的剑光。

这一套剑法名为《春秋》,统共只有四招。

迟暮,蹉跎,荏苒,消磨。

由人间入天地,由天地返江湖

在这一刻,温飞琼感觉自己似乎无限接近了笛身上“冢中白骨,剑上红尘”的意蕴。

他以红尘对天地,终于逼出了孟瑾棠的身形。

温飞琼看清她人影的瞬间,也看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剑意。

若有旁人在侧,会觉得温飞琼有那么一瞬间曾彻底消散,直到此刻才又重新出现。

温飞琼剑走偏锋,冒险求进,手中剑光展动,一瞬之间,数十道剑影凝成一线,重重撞在周围绵密如长河的光幕之上。

寒山掌门手中的剑势依旧浩瀚无尽,似乎未受对手影响,但温飞琼感到原先被真气隔绝的碎雪重新拂在了自己的衣衫上,精神为之一振,仿佛一道新鲜的凉风吹进了沉闷的箱子当中。

剑气纵横,云海涌动,积雪被剑风带起,隐隐有了暴雪之势。

孟瑾棠心中并没有杀意,但对于温飞琼来说,却比他以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为凶险。

——自己心境已然臻至圆满,每一剑递出,那种强烈浓郁的情绪,就似传递出了一分。

这对他而言,是毫无遗憾的一战。

剑光明灭闪烁,短剑连续生出数十种变化,向着剑幕中心急速突进,直到最后,温飞琼手中的短剑,终于架在了碧水驰之上。

弹指间,短剑已被震开,碧水驰行云流水般刺出,准确地抵在了温飞琼的心口,在触及对方衣衫的刹那,剑身上沛然莫之可御的巨力如潮水般退去,瞬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那种锋锐的剑气,仍旧透入了维摩城少主的白衣。

一滴血从碧水驰上轻轻飘下,一朵血做的花,静静绽开在白色的积雪之中。

孟瑾棠一剑刺出时,与温飞琼相隔不过三尺,但她收剑时,已在十丈之外。

温飞琼半跪在雪中,以剑拄地,剑气牵动伤处,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掖州王的功力虽然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却依旧在他心口处留下了一点细小的伤痕。

一道阴影自上投下,温飞琼意识到,有人在他身上披上了一件翟云裘,又低声说了一句话。

西苑山巅处,那种令人望之生畏的剑气已然消散,但雪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风雪模糊了孟瑾棠青色的身影。

温飞琼仰起头,定定地望了过去,有一瞬间,他看见了孟瑾棠凝望过来的目光。

天地万物,还有自己,都在她的眼中。

大雪足足下了一夜才停,晨曦照在温飞琼身上,他的发丝与双肩处,都已覆上了一层积雪。

他终究是送了她最后一程。

雪地当中,一柄色若静水的长剑斜斜没入岩石之中,剑柄上用小字刻着“碧水驰”三个古拙的篆字。

许多喜爱游山玩水的人都晓得,小月牙湾是一处最适合赏雪烹酒之地,然而这个被许多文人雅士钟爱的所在,如今因为几伙江湖势力在此争斗角逐,已渐渐没了人愿意过来。

傍晚时分。

虽然还没到该归家的时辰,但小月牙湾的河面除了几条不懂看眼色的小船,早早就没了人。

一个水匪首领站在自家船上,看着远处的几叶小舟皱眉,他本是“袖里藏刀”孔三望的手下,自家老大当年被人吓破了胆,自此金盆洗手,他便从山匪改做水匪,继续坏蛋这个适合自己品性的职业。

水匪首领瞧见,那叶小舟的船帘微微一动,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徐徐走了出来,对方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腰侧一边挂着玉笛,一边挂着柄长剑,肩头披着一件素光冷冷的裘衣。

若是水匪首领足够有眼力的话,就会发现,那裘衣正是有价无市的翟云裘。

白衣公子面含微笑,目光温柔如春/水轻扬,一副脾气不错的模样,远远看见水匪,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道:“快下雪了。”

他在河上,等着看一场雪落。

明明没有任何可惧之处,但仅仅看见对方的微笑,水匪首领便觉得背上生出一丝寒意,就在他难得提起勇气,想要正面呛声时,却被人按住了手。

按手之人背着竹筐,衣服穿得格外不合时宜,似乎常年住在山里一般,这人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他好容易弃暗投明了没两年,尊驾可莫要引动这人的杀性。”

水匪首领下意识遵从,末了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老子身边?”

那背竹筐之人并没因为水匪首领言辞无礼而生气,叹气道:“我真是因为巧合才出现在此,之前本来想回七星观,结果迷失了方向,碰巧走了过来。”

此人当然是陆清都。

温飞琼瞧见了他,遥遥点了点头。

除了陆清都与温飞琼之外,河上还有几条船,其中一个穿着蓑衣的人,正踏舟而至,她路过此处时,忽然一顿,丢了条鱼过来。

陆清都哎呦接过,一脸有鱼吃的惊喜之色。

另一条船上窝着个醉酒之人,她揉了揉眼,勉强爬了起来,开始烧烤。

水匪首领觉得,类似今夜这样奇怪的事情,以前似乎也曾发生过。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生来自带“撞入高手聚会”这一独特命格。

在第一条鱼被烤熟时,埋伏在四周的水匪皆已经悄悄退走。

火光毕剥,袁去非随口道:“怪道孟掌门十五六岁时就行走江湖,以她的修炼速度,不赶紧名震天下,多半得像寒山派的前辈一样,自此闭长关不见外人。”

温飞琼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无人讨论同辈中下一个进入此等境地的人是谁——他们在看见如今的维摩城少主时,心中便有了一丝猜测。

永宁七年,小月牙湾的雪后,有“天风吹下步虚声”之称的温飞琼,自此绝迹于江湖。

他走的居然是兰水山的路子,但与无目哑师不同,温飞琼的做法更加彻底一些,除了不视不闻外,还有不语不动,这个一向给人以风流俊美印象的少年公子,竟选择了散花坊除了祖师之外,从无第二人尝试过的寂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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