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面有怒色,想到陆晨是如何说尽好话哄自己今日前来,他强行按捺住心中怒意,讥笑道;“对不住,赵某不以骨肉做赌。”
又道:“世子莫以此话激我,你成与否,本与赵某无干,失陪。”
他说完,便即旋身而去。
霍骞在亭中立了片刻。
刘先生说的对,赵晋不是寻常人,他疼爱子女,哪怕是个闺女,也不愿拿来换取好处。赵家女儿本就有许多选择,没道理非要押宝在一个前途未卜的人身上。
他理解赵晋的立场,也理解赵姑娘的选择。
他自己的人生,就由他独自来面对就好。
霍骞离开这日,浙州城许多人来相送。
饮过离别酒,霍骞踏上回京之路。陆晨护送他出城,顺势将一方手帕递给他,“昨夜赵晋赵官人托付我将此物还与世子,说这乃是世子失物。”
霍骞打开手帕,望见里头的东西,苦涩地一笑,“不错,是晚辈的东西,这玉佩原给人抢了,多亏赵官人,可惜无法当面致谢,劳烦陆三叔代为转达一声,霍某,多谢赵官人。”
他把玉佩收好,抬眼望向眼前的路,“陆三叔,我来浙州一回,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将来”
他顿下来,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将来,这一路艰难险阻,不知埋伏着多少阴谋,他承诺不了什么,索性便住了话头。
陆晨道:“世子不要客气,下回若有机会,一定要再来浙州。”
霍骞点点头,在稀薄的晨雾中与陆晨道别。
纵马行出一段路,再回首,身后那巍峨的城门已经看不见了。
别了,浙州。
别了,姑娘。
霍骞走后,浙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转眼,郭忻和陆雪宁的婚期近了。
安安的腿渐渐恢复,不拄拐也可以走的很稳。
八月中,彦哥儿的信如约到了。
他在白马书院一切顺遂,字里行间写满了对书院生活的喜欢。
“在那棵枣树下挖出了父亲当年埋下的那坛酒,可惜太少了,舍不得饮意儿比照着方子重酿了一坛,月份还短,待冬月梅花绽开之日,大抵可一尝”
柔儿从榻下翻出一只木盒子,从内将上个月彦哥儿寄来的家书摊开放在一边儿,指着两封书上的同一个名字道:“爷你看,每封信都提起意儿,彦哥儿该不会是?”
赵晋不以为意地笑笑,“彦哥儿快十四了,有个宠爱的丫头,也是常事。”
柔儿可不这样想。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边又没个管束的人,若是乱来还了得?
她蹙眉道:“爷,您给彦哥儿去封信,叫他专心在课业上,不可做些糊涂事。”
赵晋笑着哄她,“彦哥儿本就脸皮薄,你这么一说,往后他不敢写家书回来了。再说,那意儿不是你给他挑的?本就是启蒙用的人儿,只要不是大了肚子,随他们吧。”
柔儿坐立不安,“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您要是不肯写,我就自个儿写去。”她说罢就要下床,去寻纸笔要叮嘱彦哥儿。赵晋忙把她拉住,哄道:“明儿我写,我一定好好警告他一番,行了么?瞧你穿这么单薄,天凉了,还当是盛夏呢?”
他把柔儿搂在怀里,就不愿意松开了,缠在帐子里头,片刻外间守着的人都红着脸退了出去。
少女时的柔儿纤细见骨,非常瘦弱。那会儿他也年轻,不知怜惜。如今的柔儿风韵雅致,细腻盈光,比那会儿多了许多风情。而他也看惯了那些俗艳脂粉,唯留下一点儿倾心,在这洁白盛开的丰美之地。
他一再流连,任海潮汹涌,颠颠簸簸,起起沉沉。
柔儿渐渐不能想,远方的彦哥儿,近处的安姐儿,脑海里最终只剩下眼前的赵郎
远在京城的赵宅书房中,一灯如豆,将人影拉长,映照在墙壁上。书卷摊开,少年伏在案上,长睫在苍白的面上投下扇形的影子。
女孩儿手里抱着薄衾,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心翼翼把薄衾披在少年肩头,才松了一口气欲退去,便听见少年略带倦意的嗓音。
“意儿,怎么不喊醒我?”
意儿懊恼地道:“已是子时了,卯初就要去读书,意儿怕爷不够睡。”
彦哥儿坐直身子,紧了紧肩头披着的衾被,“无妨,我还有几页书没有读完,待会儿瞧完便去睡。你不必跟我一块儿熬,回房早些歇着吧。”
意儿努了努嘴道:“意儿走了,爷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院子里,会害怕的,意儿陪着您,给您添茶递水,您要是累了,就帮您捏捏肩背。”
彦哥儿温笑道:“女孩子不要熬夜,我是男人,身子健朗,你不一样,你去睡,不然,我也不读书了,免得拖累你熬夜陪着我。”
意儿怕耽搁了他的功课,忙摆手道:“别别,爷,那意儿告退啦,您、您早点瞧完书,明儿一早意儿再来伺候您。”
彦哥儿点点头,温和地道:“去吧。”
意儿敛裙退出来,回眸望着身后的灯影,发了会儿呆。窗上映着个影子,纤细,挺拔,鼻梁真高啊,嘴唇薄说是薄情之相呢,假的吧没有比他更善良热心的人了,唯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不解风情。她跟着他来京城六个月了他一次都没有连手都没有碰过。
她捂着脸,想到嬷嬷说的那些话,心里害臊得像爆开了烟花。
彦哥儿瞧书,一个字一个字琢磨思索。他的思绪全在这书卷上,他并不知道,那时就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开始喜欢着他。
柔儿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到很久以后彦哥儿及冠,都一直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