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个傍晚,她站在练功房中央,不自觉地跳起了名为《蔷薇》的剧目。
那是在海城的那场演出上,她曾跳过的那支舞。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谈听瑟像个僵硬的木偶那样中止了动作,然后崩溃地蹲下.身忍住泪意,不去看镜子里那个小丑一样的自己。
身上的痕迹早在第二天就开始变淡、消退。她以为自己能很快走出来,结果却只是徒劳。
这一次谈听瑟没再逼自己假装振作,而是躲在练功房里哭了一场,然后一边哭一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时隔三天再哭一场竟然真的让她振作了些。但紧接着,前几天被她忽略了的问题突然跳回到脑海,将某根警觉的弦绷紧。
这几天她为了避开陆闻别与许诗薇订婚的消息很少去碰手机,但不代表她与外界彻底隔绝了联系,然而她却一次也没接到过谈敬的电话。
陈秘书明明说会提醒他回电,按照谈敬的性格,夜不归宿这种事也不可能不亲口训斥和质问她。
越是怀疑和担忧,疑点就越多。比如谈敬从没有在午餐前睡觉的习惯,而且那天早上他也只给她打了一通电话,现在想想本身就不太说得过去。
谈听瑟立刻打给了谈敬,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心跳越来越快,某种不安被放大到了极点。
像是为了应证她不好的猜测,这次接电话的又是陈秘书。
“谈小姐,谈总现在在午睡,您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要跟他说,你让他接电话。”
“您先和我说吧,一会我帮您转达。”
“不,我要亲口跟他说,你现在就叫醒他。”
陈秘书沉默了。
“陈秘书?”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谈小姐……”
“我爸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谈听瑟脑子里紧绷着的弦倏然断裂,“你跟我说实话,不然我现在立刻过去。”
陈秘书清楚如果自己选择说出实情,对方依然会选择立刻赶过来,于是只能破罐破摔地叹了口气,“您还是亲自来这边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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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层公寓的内部已经被彻底改造,多余的家具摆设被清空,显得室内格外空旷。偌大的卧室里摆放着各种简单仪器,俨然成了病房的模样。
“这种情况的脑梗塞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但情况不太乐观,每天都在不断恶化。”陈秘书低声解释,“这个病要保证心情舒缓,那天早上谈总知道您一夜没回家有点着急,情绪波动比较大,所以这两天昏睡的时间才会比较多,但现在也慢慢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
谈听瑟怔怔地站在卧室门口,手心发冷。
“所以……并不是什么出差,也不是车祸,都是为了治疗和养病?”她嗓音干涩,“坐轮椅也不是因为骨折了行动不便,是因为右腿失去知觉站不起来,对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将这些事实再陈述了一遍。
陈秘书没有回答,默认了。
“住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方便……”谈听瑟声音忽然哽咽,说不下去了。
住在这里也不是因为方便,而是因为要向她隐瞒实情,谈敬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失禁、口齿不清、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甚至因为越来越多时候的口齿不清,他基本只用微信联系她了,就算打电话也只简单说几个字。
一直以来的不安成为了现实,还是一个比她的担忧糟糕千百倍、让她难以承受的现实。
谈敬对待她的方式再难以忍受,她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或许正因为他从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她才更难想象他羸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多久了?”
“半年前查出来的,一开始症状还比较轻微。”
“有可能好转吗?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陈秘书没有回答,这沉默让她恐惧。
半晌,陈秘书终于答道:“医生说如果持续恶化,很可能一两个月就……如果您今天没能发现,我也准备瞒着谈总告诉您的。”
一两个月……
她艰难地点点头,努力不让声音发抖,“我想……在这陪他待一会儿。”
陈秘书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谈听瑟慢慢走到病床前,却又忽然后退两步,停在了一个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习惯了和父亲不太亲近的、畏惧的关系,还是不敢站近了把他病弱的细节看得太清楚。
好几分钟的时间里,她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就像置身于某个没有尽头、没有任何人与物,更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里。不知站了多久,那种对于空旷的恐惧才如同海浪一样从边缘逼近,直至将她淹没。
谈听瑟蓦地又后退一步,这次却头重脚轻,久站之后血液循环不畅的无力感差点让她眼冒金星,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胸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只能用力深呼吸。
忽然,那只搭在床边略显苍老的手动了动,她吓了一跳似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谈敬有些混沌的双眼。
“……爸。”她讷讷。
谈敬皱了皱眉,不知是否是在辨认。
谈听瑟一颗心高高悬起来,仿佛在等待宣判。
大概过了十几秒,谈敬突然清醒了似地抬手指她,一边含糊急促地吐出字词的模糊发音,一边抬头试图坐起来,看上去情绪格外激动,脸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