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薛郡施过针的次数少说也有成百上千次了,这是姑娘给他的底气。
……
黄梅时节,京中处处雨。
牛毛细雨蜜如织,荡涤着冷清的街道,清新的泥土味儿芬芳馥郁。
本该是人头攒动的地方,这时候街上却空无一人。因着下雨天光晦暗,繁华的京中难得显得些许破败萧条。
周国算不算繁荣富庶不好说,但京中一定是繁荣而富庶的,毕竟是天子脚下。
现在的京中没了人气,难得有几分不可说的衰败亡国之景。
皇上坐在御书房中,用朱笔批阅奏折。为帝者不可轻易暴露情绪于人前,是以他现在肃着一张脸,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身边站着瘦了三分之一的禄公公。
禄公公照往常一样手持拂尘立在皇帝身边,却没有之前的机灵劲儿和精神气了。他形容憔悴,像条快要干死的鱼。
还有一周时日,若是瘟疫再无解法,皇上就要拿他问罪了。纵然皇上可能已经不记得当日之事,但对他来说,这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钢刀,随时会要了他的脑袋。
要是有人现在就能治好瘟疫该多好啊?
禄公公苦中作乐,笑自己异想天开。
“皇上,幽州那边来折子了。”外面有小太监一路捧着折子入内。
奏折都是由中书省那边根据奏折上所附标签分门别类才送入宫中。当今圣上专断独裁,不许中书省看内奏,奏折上往往都有火封,防止有人动手脚。
自上次一十四州只有祝严钏向上禀报瘟疫后,皇上特意下旨,凡是祝严钏上奏,不必经中书分类,即刻送往他这儿。
祝严钏在皇上这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而皇上甚至没有见过这位来自偏远地区的县令。
禄公公左眼不停地跳,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奏折,恭敬呈上。
皇上撕去火漆封,翻开奏折,一目十行。
看着看着,他眼睛倏忽睁大,御书房中旋即爆发出他的大笑。
“好啊!好!好一个祝严钏!”皇上将奏折往桌上一掷,笑逐颜开。
禄公公偷觑一眼,确定皇上是发自内心地笑而非冷笑,他才稍微放下心,转念一想,又感慨起来。
也不知道这位祝大人又做了什么,如此讨圣上欢心。
兴许是觉得一个人笑还不够畅快,皇上急于找人分享他的这份快乐,一扭头就看到面如菜色萎靡不振的禄公公。
很快地他就想起之前的戏言,笑得更加畅快。
他好久都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皇上笑够了才对着禄公公道:“你也算好运。”
禄公公左眼跳得更快了些,讨好道:“能在皇上身边伺候,是奴才好运。”
“非也。”皇上好心情地摇摇头,“你该谢谢祝严钏。”
禄公公不解:“祝大人?奴才并不认得祝大人啊,为何要感谢祝大人?”尽管直接跪下磕头感谢更能体现顺从,但是禄公公深知皇上需要一个引出话题的引子来分享喜悦,这时候卖蠢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果然,皇上谈性大发:“祝严钏啊,他呈了个方子上来……”他刻意拖长腔,“治瘟疫的。你可以安心了。你说,你该不该谢谢祝大人?”
禄公公喜得险些直接厥过去。
天耶,这是真听到他的祈祷了!
别说谢谢祝严钏了,现在祝严钏站在他跟前让他叫爹他都能做得!
禄公公搓搓手,脸涨得像红灯笼,一瞧就是高兴坏了的模样。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皇上磕头:“奴才谢谢皇上,谢谢祝大人!恭喜皇上!”
皇上笑问:“谢朕什么?”
禄公公答:“都是皇上慧眼识英,将祝大人提拔上来,才有今日瘟疫之解。所以算来奴才最感谢的应该是皇上您啊!”
皇上听着舒坦极了,禄公公这马屁正到他痒处。虽然是祝严钏呈上的方子,他依旧将一切功劳归于自己。没有他能有祝严钏的今日?
禄公公先谢他,算是谢对了。
“祝严钏啊祝严钏,好!真好!此方若有用,朕一定升他的官!”皇上近日被瘟疫之事烦得厉害,各朝臣上奏,民间有民谣流传,说周国多灾多难是皇上的问题,明里暗里指责他德行有亏,要他去太庙对祖先忏悔。
那些老臣他暂时是动不得的,只能听着他们指责,但越是这些人,越要他去太庙,他还不能发落。
去太庙是不可能去太庙的,不说面见列祖列宗,他也无颜面对他那个皇兄啊。他用不光彩的手段获得了皇位。
他为此甚至起了一嘴泡。
和这些只会责怪他的老臣相比,祝严钏这样遇事想办法的臣子便显得格外可爱。
祝严钏当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皇上痛快后下令:“召三品以上哥大臣入宫,商议推广治疫之方之事。”
禄公公应道:“是。”便恭敬地退出御书房。
出了房间,他悄悄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