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同如是评判着,弯腰伸手接过呆如木鸡的阿桂的手上的鱼。
转身走在前面。
背影修长清隽,挺拔如竹,似那天上清风明月,干净明朗得不像话。
对比起来,阿桂羞愧地垂眸,正巧望见身侧一条水渠,里面淌着快要干涸的水流。
她觉得自个儿就像这地上的沟渠,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简直……太不可理喻。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还以为有趣。
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她那些不可言说的想法,一定会将她视为洪水猛兽,再也不认她这个阿姐了吧。
阿桂吓了一跳,摇摇脑袋,快步追上方喻同的身影。
她什么都没想,他就是和她血浓于水的阿弟。
仅此而已。
……
为了庆祝方喻同高中会元,阿桂的小院里挤得都快坐不下。
其实也没多少人,只是晏芷怡一家还有林常来了而已,可能是因为阿桂住的院子太小,才显得格外逼仄。
连晏廷都有些不好意思,说要给阿桂换一间院子。
阿桂却推说不用,晏家已经对她格外照顾,她要求不高,这院子住她一个绰绰有余。
说来倒是有趣,晏廷只听晏芷怡说阿桂做的饭菜有多好吃,把他馋得紧,所以阿桂才把菜提回来,他就眼巴巴来小院里等着了,还问有什么能帮忙的。
阿桂哪里敢要他帮忙,自然只能请他坐着,还让本要来小厨房帮忙的方喻同陪晏廷坐着。
方喻同倒好,他直接让晏廷搬了条小板凳在小厨房的门口坐着,然后他自个儿继续在小厨房里帮忙添柴烧火,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说着话。
晏廷坐在小矮凳上,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颇为得趣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撑着下巴望天道:“老夫还是小时候坐过这样的小凳,如今想来,岁月如白驹过隙,真是半点不饶人呐。”
方喻同用烧火棍扒拉着炉膛里的柴火,轻笑道:“老师,你要不进来烧烧火?你出身,只怕是从来没烧过火吧?”
“小同!”还没等晏廷答应,阿桂就轻斥了一声,“不许这样对晏大人,你快请他去院子里坐着喝茶去。坐在这小厨房门口你也不嫌寒碜了晏大人!”
方喻同却无谓地撇撇嘴,反而压低声音道:“那不行,我要是走了,你一人又要洗菜切菜,还要添火烧饭的,多累啊?我看还是把他骗来烧火,然后我帮你淘洗这些食材,如何?”
听得一清二楚的晏廷:……
第79章质问莫不是想享齐人之福?
小厨房里,炊烟袅袅往上,穿过烟囱,在晏府上空的蓝天白云里穿透出一缕烟霞雾气。
晏廷坐在灶台旁,慢条斯理地捡起一根根柴火,扔进炉膛里。
阿桂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又悄悄瞪了方喻同好几眼。
方喻同一双手泡在春寒的水中,后脑勺却好像长了眼睛,能察觉到阿桂在瞪他似的,语气轻淡闲散地说道:“阿姐,你放心吧,老师最喜欢干这些活儿了,他在书院还日日都去锄地施肥浇水呢。”
阿桂知道这些,可心底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是她请他们来吃饭的,可又让人家在这儿忙活,算什么事。
晏廷哈哈一笑,点头道是,“阿桂,你不必在意,这小子什么没坑过我,这烧火还算客气的,你是不知道他——”
晏廷的话没说完,被方喻同塞了一根刚洗好的青瓜,“老师尝尝,这个脆否?”
“……脆的很。”晏廷咬了一口,嘎嘣脆。
阿桂不敢再听,怕听到方喻同做的什么混账事,她一点儿都不好解释。
晏廷他们一家都喜欢吃甜口的,所以阿桂今日准备的饭菜也都偏甜。
甜烧白、糖醋小排、红烧黄鱼、橙香叉烧、甜酱萝葡、雪冻杏仁豆腐、千层油糕、果仁蜜饼等等……
滚水将猪皮烫尽,再将猪肉煮到七八分熟,切成极薄的片,淋上糖油,盖到糯米上。
阿桂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随着最后一道甜烧白出锅,今儿的一桌子菜都做得齐全,摆在小院露天架起的圆桌上头,霞光灿烂浮动,映得这些普通家常的菜肴都成了山珍海味的模样。
晏廷早就遣小厮去打了京城里最好的那间酒坊里头的酒。
望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他反倒先小口抿起酒来,只是很快又放下酒杯,叹道:“喝惯了阿桂酿的酒,连这妙酒坊里头出来的酒都好似缺了什么味道。”
“是用心的味道。”方喻同伸出手去,也想端一杯,“老师,我阿姐的酒可都是她费劲心力酿的,哪里外头这些随随便便一年能出好多坛的能比?”
虽然他在夸她,但阿桂还是用木箸拍掉了他的手背,“不许喝酒。”
见到方喻同规规矩矩收回手,还真不去拿,晏廷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总算见到你被人管着的样子了!阿桂你是不知道你这阿弟啊,在书院里那叫一个无法无——”
“老师,吃肉。”方喻同弯了弯唇,露出十分乖巧的笑容,敬上一块甜烧白。
晏廷笑着给他面子,没有再说,而是夹起碗里的肉。
白肉的油脂晶润剔透又诱人。
薄肉片上还沾着些许糯米,浇着糖油,放入口中,柔顺缠绵的口感悱恻,一股酣甜萦绕在舌尖。
好吃得晏廷不由眯起眼,胡须耸动。
半晌,才感慨道:“以前只知阿桂的酒酿得很,没想到她的菜也烧得如此好!小同,你可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