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刚知道她的身世是有的,可现在已经不大放在心上了。
浅薄寡淡的亲情她早已见过。
沈青右望着阿桂远山含黛般的眉眼,姝色无双的容貌,忍不住又喃喃道:“阿桂,你和姑姑真的...太像了。”
阿桂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方喻同往她碗里放了她最喜欢的鳆鱼,她也只是用筷子尖儿心不在焉地戳着,直到戳得细碎,也没有夹起来。
沈青右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她,“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他。”
是他刚刚在桌上写下的那个“他”。
阿桂抬起眸子,长睫微颤,好似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可沈青右语气平和又压抑,不像是在说谎,“其实,我们沈国公府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你娘她那么好,自小就是我爹捧在手心里宠的妹妹,若不是被逼无奈,他又怎么可能不管她......”
“是不能管,不能管啊!”沈青右仰头闷了一小口酒,神色郁郁,“若是管了,那就是忤逆了他,得罪了他,沈国公府也就彻底完了,你懂么?”
“他喜欢我娘。”阿桂艰难地问出这几个字,仍是有些天方夜谭般。
实在是她从前十几年,都像活在尘埃里,是南国普普通通的万千百姓之一。
她从未想过,她娘会和那高不可攀的圣人,有着这样深深复杂的关系。
沈青右翘了翘嘴角,无可奈何又无比冷静地说道:“何止是喜欢,是求之不得、爱而不得。”
阿桂眸光颤颤,纤细娇嫩的指尖捏着木箸,悄悄泛白。
沈青右还在低声说着,“姑姑逃的时候,我已有十岁,是懂事的年纪,所以我知道的很多。你若还想问我什么,便尽管问我。”
“我娘为何不——”阿桂问到一半,又息了声,好像问不下去。
可沈青右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他沉闷地说道:“我大概能明白姑姑的想法,她向来都是喜欢自由的,不想做那金丝雀,一辈子囚于他身边,还要同许多女人争宠夺名。”
阿桂低声道:“我娘她喜欢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且你爹,我姑父。”沈青右一顿,轻咳一声,“虽我没当他面叫过他姑父,可我心底是一直喊他姑父的。姑父他虽农户出身,可却生得极好,又能说会道,惯会讨姑姑开心。说实话,当年在京城,我也没见过比你爹还好看的,当时我爹甚至还奇道怎的庄稼地里能长出你爹那样好看的人儿来。”
阿桂怔怔地听着,方喻同却在一旁暗自点头。
可能就是因为爹娘都那么好看,所以阿姐才能生得这般好看吧。
沈青右和阿桂一时都陷入沉默,都在回忆当年阿桂爹娘年轻时的样子。
阿桂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的爹和娘,她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好看和不好看,她只是觉得爹娘都像闪闪发光的宝石和花瓶。
这时,方喻同忍不住问道:“若是那么喜欢,那他为什么不把人抓回来?”
这话打断了两人的思绪,都忍不住看向他。
沈青右是意味深长的凝视,而阿桂则是讶异又奇怪的神色。
把人抓回来?
小同怎会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阿桂眸色微凛,却听得沈青右已经先她一步说了话。
“强扭的瓜不甜,大概像他那样的,也不屑吧。”
反倒是方喻同不屑地翘了翘嘴角,“那也没有多喜欢罢了。”
“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又何必呢?”沈青右不赞同地看着方喻同,随即又想到,“或许,也看在我们沈国公府的面子上,没有再追究,放了阿桂爹娘一条生路。”
阿桂垂下眼,眉宇紧蹙,指尖拨弄着,显然心里已经复杂得不像话。
方喻同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唇角,好像不打算再纠结这个,只是又道:“那我爹进大牢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爹?”沈青右复杂地看了一眼方喻同,对这个称呼的接受度也不是很友好。
可人家现在和阿桂确实是姐弟关系,喊一声爹,好像又没什么刺儿可以挑。
沈青右一时有些说不上话来。
半晌,他才发现,方喻同这个状元郎,还可以在另一方面赢过他们这些读书人。
那就是脸皮之厚。
都是男人,沈青右自然能看出来方喻同对阿桂存了什么心思,也自然能感觉出方喻同这一声“爹”还有什么别的深层含义。
不然的话,谁会喊“爹”喊得这么迫不及待又藏着高兴和骄傲?
片刻后,沈青右才暂时抛却这个问题到脑后。
虽然他很喜欢阿桂这个表妹,可摆明儿人家现在并不需要他来保护,人家和打她主意的是一伙儿的。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当年我姑父入狱的事,我们毫不知情,还是他出了事之后才知晓的,但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我姑父的人品我爹是考察过的,不然他也不可能真放心我姑姑跟他逃了,所以我姑父肯定是被冤枉的。”
阿桂屏着呼吸,忍不住出声道:“那我爹的案子,是不是还能再翻案?”
沈青右一脸无奈的表情,摇摇头,却不知该怎么出声戳破阿桂满脸的希冀。
倒是方喻同冷哼一声,直接说道:“阿姐,你觉得他会准你爹翻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