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雅没管自己手上的疼痛,这些药草也不知道哪部分是什么功效,现在被割伤的地方都是麻麻的感觉,索性加快了清洗药草的动作,抖了抖叶子上的水,将它们都放在旁边的竹篮里。
随后她摸到桌子旁边的木拐杖,一手撑着,另一手将竹篮拎起来,朝着主屋的方向慢慢去,不忘出声问道:
“她今日,可还要再泡药浴?”
“我可以帮忙。”
楚思瑾已经恢复了微弱的心跳,但是至今还未醒来,每天被凤竹用奇药吊着,又以山间的名贵药材做的药汤泡着,虽然苏成雅看不见她现在的情况,但就以自己一日日摸出的感觉来看,她觉得距离对方醒来,已经不远了。
“你帮忙?上回让你杀鸡做顿午饭,你弄得满屋子都是血,比我做药人的屋子都恐怖,还是拉倒吧——”
“还是去给你那老奴才喂药,祈祷她下午能下得来床快一些。”
苏成雅连续挨了他的嘲讽,却一点不在意,摸索着将竹篮放到屋里的桌上,应了一声“好”,又问:“那……今日可要我试药啊?”
“不用不用,你快伺候那老太婆去,我事先声明啊,现在你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了,我就只会帮你救一个人,可别到头来,又要求我救你那奴才。”
“知道了,多谢凤竹先生。”
楚思瑾睡了很长的一觉。
她总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看见一扇门,似乎对她有很深的吸引力,她想往前走,推开那扇门,可是很多年没见的爹爹和娘亲,却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爹!娘!”
楚思瑾大喜过望,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情,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只被眼前重逢的喜悦所摄,想要过去找他们说话,问问他们这么些年过得如何。
可是他们却在那扇门边,笑眯眯地相携着看她,爹爹出声道:
“瑾儿,回去吧,别来这儿。”
楚思瑾茫然了一瞬,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非常想念爹娘,此刻好不容易相见,应该尽快过去与爹娘汇合,但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隔阂,让她本能地对那门的位置感到畏惧,于是在原地游移不定。
“爹、娘,我好想你们。”
她感觉到有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流下。
爹娘仍是笑着,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而后爹爹又抬手指了指她来处的方向,与她道:“瑾儿,咱们早晚会再见的,还有人在等着你,快回去吧。”
楚思瑾情不自禁地随着他们的指引,往来处的方向而去,离那扇门越来越远,但总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好像希望爹娘能把她留在这里。
然而没有。
她回头的时候,爹爹便又一次对她挥了挥手,与她道:“回吧。”
楚思瑾渐渐走远,看不见爹娘的身影了,心中涌上难言的不舍,但是更多的又是另一份牵挂,恍惚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
“醒了吗?”
“阿瑾。”
那声音如此温柔,让她听着就觉得自己的眼泪又有要决堤的趋势。
苏成雅很是担心,按照凤竹的话来说,今天便是楚思瑾该醒来的日子,若是她今日醒不过来,或许以后也只能在床上当个活,空有心跳与呼吸,却再不能睁眼,起初她还很有耐心,但眼见外头的太阳逐渐西斜,到了晚上,人就更难醒来了。
她多少有些着急。
忍不住出声与对方细细地说些话儿,提及从前的事情,末了又忍不住催促,想让人醒来,她的眼睛看不见,只好拿手去摸,隐约碰到对方眼角湿润的痕迹,有些欣喜,又不知是什么缘故,所以声音小心翼翼地、又都是担忧。
楚思瑾模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脸颊情不自禁地蹭了蹭贴近自己的温度,似乎在神智还没有恢复清醒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本能地认出了这温度究竟来自于谁。
房屋、床前的人,一切景象在她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楚思瑾记不得自己做了个什么梦,只觉得很长,如今一睁眼,就看见道熟悉的身影,只是面上覆了细细的一层白纱,挡在眼睛的位置,唯露出漂亮的额头与鼻梁、唇畔、下巴等其余五官。
她动了动唇,声带又紧又涩,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唯有唇形是对的。
“娘娘……”
听见她的声音,苏成雅高兴极了,原地站起来,连自己的拐杖都忘了摸,扬声朝着外面喊道:“凤竹先生,先生,她醒了,劳您过来看看,可好?”
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到屋里,“这么久了,还从未听过你什么时候声音变过调子,还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温吞的慢性子,原来在情人面前,却有另一幅面孔吗?”
苏成雅张了张唇,难得感觉到脸颊浮上一片热来。
就因为对方调侃的那“情人”二字。
不等她说话,凤竹已经走进这小屋里,身躯将屋外的余光遮了,带来一片阴影,他来到楚思瑾的床前,觑了眼准备起来,却没什么力气的人,抬手戳了下她的肩膀,将人轻易按回床铺里。
“病号就要有病号的自觉,刚醒来还不抓紧歇息?若是下了地跌了摔了,又有人要哭着跪着求我救你,我虽偶尔发发善心,却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找死的人。”
“赶紧恢复,带着你这小情人下山,别搁这儿糟蹋我的粮食了,明白吗?”
楚思瑾睁着眼睛,听完他这一番言论,终于想起来自己先前的事情,她虚虚抬手捂着自己心脉的位置,很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道:
“这银针……”
早就刺入心脉,竟然也能救回来么?
“取了,”凤竹讥讽地看着她,不知是在透过她看谁,“这皇宫里的腌臜手段,多少年了,没点新意,这种小事也能难住本神医?”
苏成雅在旁边默默听着,心想若是姑姑在这儿,指定要问一句“这么件小事,竟然也让您耗费了小半年的心力?”
可惜姑姑吃了药歇下了,如今这一亩三分地,没人敢和凤竹呛声。
楚思瑾安静地没吭声,苏成雅倒是再一次感谢过凤竹的救命之恩,随后,凤竹隔着衣服,抬手把了楚思瑾的脉,“嗯,还有些虚,再补补,应该问题不大。”
他收回手,往屋外走去,留下一句:“行了,小情人终成眷属,在这乱世,就别再瞎折腾了。”
屋里只留下楚思瑾和苏成雅两人。
安静许久,楚思瑾现在没什么力气起来,只好拍了下床沿,仰头望着苏成雅的方向,问她:
“您的眼睛……怎么了?”
苏成雅笑着慢慢走近,摸着床沿在她身边坐下,“没事,先前遇上些意外,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了。”
“如今你醒来,以后,你可愿意当我的眼睛,替我看这春花、夏阳、秋实与冬雪?”
从前楚思瑾昏睡,她对这世间景色再无兴趣。
如今楚思瑾醒了,她也不觉得这双眼睛失去有多么遗憾,毕竟……她已经知道自己身边的是多好的风景。
楚思瑾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慢慢露出个笑容:“愿意的。”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你喜欢什么景色,我就将它们都种在我们的院子里,不论何时,都将最美的景色留在你身边,可好?”
另一间小屋子里。
凤竹打开重重的机关,去到自己所谓的那什么“药人室”,其实里面没有他所说的可怖的药人,而是一张冰床,上面躺着个人,模样十分年轻漂亮,仿佛永远保留在这时候。
他坐在床前,抬手想碰对方的面颊,又收了回来。
自言自语道:“我给你找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最像你年轻的时候,前几日给你换上了,日后你用这眼睛看这山间景色,定是极好的。”
“那个肯给我眼睛的,倒是跟你一样,又痴情又傻。”
“人间自是有情痴。”
他问:“你什么时候醒来呢?”
躺在床上的人并不会回答他,凤竹似乎已经习惯了,轻轻靠在那冰床边,去拉她的手,却发现那手上的肌肤已经破损,倏然坐起来:“又坏了,为什么又坏了,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一只漂亮的手回来,你别生气,嗯?”
他往屋外匆匆走去,只来得及留下一张楚思瑾的食补单子。
并未交代自己的去向。
然而等到楚思瑾恢复,姑姑的病也已经好得利索,苏成雅带着她们俩准备辞行的时候,久久都没等到对方回来。
楚思瑾拉着她的手,还在跟她说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镜头逐渐拉高拉远——
“以后啊,还要种海棠,娘娘宫里的海棠最好看了,我好喜欢……”
“都依你。”
“三姑娘倒是惯着她,倒是有的人,怕是当主子久了,都忘了怎么做自己的分内事了。”
“伺候娘娘的事情,我才不会忘,姑姑多虑了。”
“好了,你们俩消停些,都是大病初愈的身子,怎么就吵架这么有力气?”
风把她们的声音拉远。
隐约能听见苏成雅让楚思瑾从此直唤自己的名姓,也听见楚思瑾笑嘻嘻地应她,她们的笑音洒遍山间角落,仍在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从山下回来的救命恩人。
唯有一件事能够确定。
她们还会相伴很久,直到变成老太太,再也走不动路,就在院子里的花丛间,笑着说起从前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她俩的故事就此结束啦!明天写写副cp,然后就写主cp,都有啦!别急!
但是我想吃留言!挺急的!啊啊啊啊喂我快点!
感谢在202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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