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洲要告辞时,陆君潜想起一事。
“拿去吃吧。”他指了指茶桌上的四方小锦盒,正是先前阮明姝给他的。
他一向不爱吃这些糕点,本欲直接说不要,但开口时想到上回无心一句话,阮明姝就能生大半天的气,便将拒绝的话咽回肚子。
“这是什么东东?”裴星洲说着打开盒子。
“啧,好精致的点心。哥哥哪来的,宫里给的?”他问着,突然警觉道,“验过毒没?”
陆君潜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间云拂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声音:
“将军!兵贵神速,属下已经办妥......”
“进来吧。”陆君潜放下手中的卷轴。
“裴少爷。”云拂进来后问了一声。两人很熟,因而也不讲究。
裴星洲朝她点点头就算应了。
见云拂两臂环抱着层层堆着的锦盒,裴星洲好奇问道:“这都是些啥啊?”
“糕点是小哑巴送的,有没有毒你回去自己验吧。”陆君潜并不回答,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哑巴送的?”裴星洲着实意外,他端着盒子上看下看,也没找到什么标志,“不会是自己做的吧?”
“是她做的。”陆君潜虽然回着裴星洲的话,但心思已经放在云拂捧着的那堆东西上了。
“送我的?”裴星洲又问。
“对,送你的,你快回去吧。”陆君潜像极了负心汉,正事一说完,就急催着赶人走。
他的意思是:这糕点,现下他送给裴星洲了。
裴星洲理解的却是:小哑巴竟然用心如此,几番周折托人将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他靠闻香气分出口味了,都是他爱吃的。
“都做好了?”陆君潜问云拂。
“嗯,都做好了。两身骑装,两身男装,两套袄裙,还有两套头面首饰。将军要看看么?”云拂问。
“不用了,送去她那。”陆君潜说。
大同那条线边防甚严,从周境出去已是重重盘问,更别提入城。
为求稳妥,赵奚一路西行,绕开要塞,前几天终于从一处供周辽通商的关市入了境。
这日,他行至灵池远郊。
时值冬月,寒风瑟骨,路边恰有一排小楼,皆是供商旅歇脚住宿的店铺。
赵奚鞭伤未愈就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此刻疲惫非常,便决定入店好好歇息一晚再继续赶路。
他翻身下马,立刻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上前牵过缰绳。
“喂它些好的。”赵奚说着掷了一小块碎银给那小童。
小童慌忙接着,连连道谢。
赵奚进了那客栈,见迎客的大门只窄窄开着一侧,其余三块门板都结结实实竖着挡住门。
“别是家黑店。”赵奚心道,手中剑握紧了几分。
进了客栈大堂,几十张桌子,却只有两位客人。左边是一位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年轻女子,右边则坐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三十左右年纪,青色劲装,气度不凡。
赵奚也寻了张桌子坐下,三人互相隔得老远。
店小二上来问赵奚吃饭还是住店,赵奚先叫他备间上房,又点了两个菜一碗面。
那店小二看着老实本分,不像有武艺的样子,赵奚稍稍放心。
“这儿怎么如此冷清?”小二下去前,赵奚问道。不止这家店,这一溜儿的店铺皆是如此。
“唉,客官你有所不知。近来西面来了股流匪,他们不敢进城,就窝在山里,专门打劫商队行客。上个月还跑到这里抢掠一番,掳走好几个女子。”小二叹着气,满脸愁苦。
“那你们怎么还敢开着店?”赵奚问。
他与店小二说话间,那临窗坐着的女子也朝这边望了望。
“有什么办法呢!身家都在这儿了。这个年头,跑了能去哪,人头税都交不起!好在官府偶尔也派兵卒过来巡视,那伙贼人不敢随意冒险过来。但大宗商队是不愿打这儿过了,咱们生意也就冷清下来。要搁原先啊,您看这儿这么多张桌子,都不够坐!”这小二说着将尺半长的抹布甩到肩上,下去备食了。
赵奚暗暗观察,他同小二说话时,那少女也侧耳听了许久,倒是那劲装男子,毫不在意,不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二端上一盘烧鸡,一碗热汤面。
赵奚摸了摸后背尚有些疼的伤口,举箸夹了一块鸡肉。
他这口肉还没来得及咽下,正凭窗远望的少女突然起身,失色道:“糟了!他们来了!”
“他们?”小二神情迷惑,也顺着少女的方向朝外看,却只见大道空空,远山绵绵。“女客官说什么呢,他们是?”
“流寇。”少女说话间摘了兜帽,她神色虽有些惶急,声音却依然平静。
赵奚这才完全看清她的脸。是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肤色冷白,清丽非常。
赵奚目光对上她,不由一滞,并不是因她生得好看,而是这位姑娘同他一样,瞳色罕见,不似汉人。
她那对眼睛,像是极深的灰中流动着细碎的银闪,琉璃珠儿也难作出的灵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