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已偏西,徐丹溪微微想要起身的样子。骨扇放在桌上,被他拿起又放下。
阮明姝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另有事情,急着告辞,便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多谢徐公子百忙之中为我们解惑。这织染坊,云西和我们姐妹俩都有意。至于何时办、如何办,分工分成如何,这些我们后面再慢慢商议吧。”
“好,好。”徐丹溪连声道,忙起身朝她们回礼作揖。
阮明松正要让红绫送他下楼,却听徐丹溪有些局促道:“阮小姐,其实不才今日来,是另有一事相求。”
阮明姝闻言,正要问何事,就听红绫干咳一声,狠狠瞪了徐丹溪一眼。
徐丹溪一看,登时灰心丧气:“啊,还是算了,下次再同您商量吧。”
说罢,便要告辞。显然心情低落,不愿逗留。
阮明姝这还能猜不到?
她当下笑回:“徐公子要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了。明日家父恰巧有空,徐公子若是有什么大事,可到寒舍同他谈谈。我让红绫给你奉茶。”
铺子日落时便关了门,阮明姝让妹妹和绿绮先回家。
洛云西则留下,陪她说了好久的话。
“云西,多谢你。我现在心里虽难受,但总觉得将来会好的。我还年轻,还有许多事未做,许多地方未去。你别担心,无需为我伤神。”阮明姝握着她的手,感激道。
洛云西笑着摇头:“傻姑娘,我是过来人。”
哪有说得这么轻巧。
末了,她又问:“你是不是想去吴州?”
阮明姝讶然,秀眉微扬:“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表现得如此明显?”
洛云西轻笑一声:“你们两姐妹啊,今日一个问织布,一个问风土人情,徐公子都叫你们问倒了!”
阮明姝先是笑笑,随后却是不自觉的一声轻叹。
洛云西看向她,眼神里尽是同情心疼,放佛在看自己一般。
良久,阮明姝才开口,低低道:“我总是想他。”
白天闲下时便想,晚间做梦也不得安稳。
“你觉得换了个地方,就不会想了么。”洛云西问她。
阮明姝摇摇头:“不是,恰恰相反。我想走,是因为自己真的想去江南看看。其实早些年,我便想着,以后爹爹高中做官、妹妹成家了,我就一个人到处走走停停,最后再回相州老家,买个宅子,舒舒服服老去。”
“而我现在,又有些不敢走。我怕他回京城时,我还在吴州,他一定气极了......也许再也不想见我。”阮明姝闭上眼,这些隐秘心事,也只能在洛云西面前说说了。
“你呀。”洛云西忍不住摇头叹息,“在陆府呆得好好的,天天想走。如今走了,又怕将军再不见你......”
阮明姝并未对她细说许多,洛云西自然也不知其中曲折。
她想了想,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点醒阮明姝:“明姝,你不要再想着将军回来如何如何了,先将自个儿的心理清楚吧。要么,不要再作闹,同将军安心过下半辈子。要么,就彻底离了他,找个能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郎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即便陆将军喜欢你,但他不是个可以任性妄为的毛头小子,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洛云西说着,不由压低声音,“况日后,他若得登大宝.......三宫六院,你想想看吧。”
阮明姝身子一颤,手中茶杯险些没拿稳。
说话间,楼下传来熟悉的哨声。
“你弟弟来接你了。”洛云西收起话匣子,轻轻拍了拍阮明姝瘦削的肩膀,“快回家吧,我也回去歇息了。”
阮明姝缓缓站起身。
“你这个弟弟,挺好的。”临走时,洛云西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阮明姝知她话外之意,只笑笑,摇摇头。
夜风清凉,如水月色下,少年跳下马车,望向她的眼神永远清澈温柔。
“阿姐,义父担心你,催我过来。”他解释道。
阮明姝因他这声“阿姐”,心中涌出些许愧疚之意。但她实在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如以往无数岁月静好的日子般,微微向他点头,在红绫的搀扶下,坐进马车。
她将车窗打开些,任夜风吹拂,思绪飘远。
“小姐......”过了好一会,红绫犹豫着开口。
阮明姝回过神,才想起差些忘记好重要的事。
“你想问我,明日让徐丹溪过来作甚?”阮明姝问。
红绫点点头。
阮明姝笑笑:“你喜欢他么?”
“我、这......”红绫没料到自家小姐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阮明姝看着她羞窘的神色,便知道答案了。
她轻轻握着红绫的手,真心道:“红绫,几个丫头里,你是最能干、最让我放心的。我一直想着有什么法子,能不耽误你,又让你留在咱家。现在,一桩良缘摆在面前,我虽舍不得,但也不忍心叫你错过。”
“小姐......”红绫心中五味陈杂,又是喜又是忧。
“我先前仔细问过了,徐公子父母早逝,早年同叔婶生活,如今已经自立门户,家产颇丰。他虽出身商贾,却温厚可靠,更没书生士子那些瞧不起人的臭毛病。你若能嫁他,是福气,千万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