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双幽绿的眼睛盯着的那刻,宁小龄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她的手脚便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了。
虽然它还未近身,但是宁小龄已经可以想象出那冰冷锋利的爪子,如刀一般割开自己血肉,撕裂自己身躯的感觉。
在它真正跃起之时,她脑海中便只有昨晚满地尸体的惨状,开膛破肚,血肉模糊,她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在死亡临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那一刻是那样的真实。
天还未破晓,这一夜依旧还未过去。
今夜,宁长久尝试过杀死很多山妖,那些山妖在他看来确实很弱小,不过是入玄初境的邪物,更何况此刻还是心魔幻境,杀死它们更轻松许多。
但是这最后一只山妖向着宁小龄扑去之时,他以指连续斩出了数剑,却一剑都无法落到那山妖身上。
宁长久明白过来,这便是宁小龄真正的心魔。
这是她曾经见过最大的恐惧。
这一夜中,对于亲人的死去,对于弟弟的失望,对于世界的怀疑都在此刻死亡来临时放大了无数倍,她的眸子也漆黑一片,仿佛是一坠便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是真正的死水,惊不起一点波澜。
若是在真实发生的过去,此刻会有道人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桃木剑斩妖,救走宁小龄,几年之后,再将这小丫头高价卖给同行的另一个老道士,宁擒水。
但是如今是心魔劫,能救她的唯有自己。
只有她自己杀死这头山妖,才可以破境而出。
若是正常破入紫庭的修行者,便早已幡然清醒,明白自己在历经心劫,然后回奋起拔剑,战胜心中最大的恐惧。
但真正的宁小龄才刚开始修行,她的境界不过是那妖种赠与的,而那妖种此刻便在某个角落,等着宁小龄的意识被心魔击溃,然后取而代之。
一个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少女,连勘破迷障都做不到,根本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蚁,如何能破局而出?
此刻,宁长久再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出,拦在了她的身前。
一袭白衣,面容清冷,墨发飘舞。
他身姿挺拔,并指为剑,身后浮现着幽淡而繁复的光晕,仿佛是一朵朵雪花,一柄柄小剑架构成的圆形阵法。
他向着头尖嘴猴腮的山妖点出了一指,那山妖扑来的身影仿佛凝滞在了空中,难以前行。
宁长久无法杀死她的心魔,但是可以抵挡一时。
可是时间的流逝从来川流不息,他能挡得了一时又如何拦得住那个必将发生的将来?
宁长久已然来到了她的身前。
少女无法看见,但是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身子不由后仰。
宁长久伸出了一截如玉般的手指,一如那一夜一样,极稳地点在了她的眉心。
“宁小龄!”宁长久忽然大喝道。
少女似是听到了这无声处起惊雷的喝声,美目圆瞪,直视前方。
“我不姓宁啊”她意识朦朦胧胧地飘过,心想自己确实是叫小龄,可宁不是她的姓,他是叫错人了吗
宁长久的声音似能穿透灵魂一般再次响起:“杀了它!”
“杀”宁小龄呆住了,她身子忍不住颤栗:“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它”
宁长久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竭力想让她平静下来:“抬起你的手指,仔细回想一下,回想一下过去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仔细想想,你见过最厉害的招式是什么,用出来,杀掉它”
见过最厉害的招式
宁小龄漆黑的眸子渐渐恢复了些眼白,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前方,那头山妖依旧不停地迫近着自己。
隐隐约约间,她似想起来许多事情,那些本该不是她的记忆。
记忆里,有个道士杀死了这头山妖,自己跟随了他几年,随后那道士告诉自己有个道法更为高妙的人想要收自己为徒,于是又换了个师父修行,自己也随他姓宁。
那姓宁的道士身边,有个看着清秀漂亮实则很呆板的少年,他一板一眼地喊自己师妹,自己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她回想起了那些,也渐渐想起了皇城中发生的一切。
心魔幻境
这个名词忽然迸入了她的识海,她蓦然睁眼,眼前蒙着的纱雾似是消失了,一双灵动的眸子重新变得黑白分明。
她看到了那近在迟尺一指抵着自己眉心的白衣少年。
“师兄”宁小龄试探性喊了一句。
宁长久淡然道:“别废话,出手,杀了它。”
“是,师兄!”
宁小龄神色一振,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意一动,指间随之挥出了一剑。
那是当年那道士以漆金桃木剑斩出的一剑,当年也是这一剑将山妖斩杀在地。
她意念一动间,原模原样地斩出了这剑,这一剑的神意比当年那老道士更强了数倍。
但是那柄桃木剑一触及那山妖,便没入了它的身体,那山妖的身体吞没了桃木剑后更大了几分,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
“怎么会这样”宁小龄神色惊慌。
宁长久道:“继续想。”
宁小龄下意识点头,她竭力平静,手指颤动,白芒锐影连绵浮现,她斩出了一剑又一剑。
当年她虽未真正学到过什么技艺,但是她多次随着师父去各种大户人家降妖除魔,也见过许多次那干脆凌厉的斩妖之剑,那些剑一道道地印在她的识海里,历经岁月打磨,化作无数锐利的线,每一道都似有足以切金碎玉的锋芒。
她眯起了眼,以指为笔,凌空而舞,如在虚空中作画。